晨光熹微,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将一层灰蒙蒙的光洒在木叶隐村。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潮湿气息,混杂着清晨的微寒。
宇智波族地通往忍者学校的小径上,行人稀少。路旁的树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偶尔被风吹落,砸在石板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宇智波千明独自一人走着。崭新的深蓝色忍装熨帖地穿在身上,额头的护额反射着清冷的天光。他的步伐平稳,却带着一种与周围清新晨光格格不入的沉滞感。昨夜庭院对峙的疲惫和经脉深处隐隐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散,如同附骨之疽。然而,更沉重的是灵魂深处那两股意志依旧在无声撕扯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冰冷与混乱。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略显冷硬的下颌。
“千明!”
清朗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如同穿透阴云的阳光,骤然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宇智波止水像一阵轻快的风,从旁边的岔路口小跑着冲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几步就追到了千明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早啊!我还以为我够早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早!” 止水侧过头,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额头的护额系得端正,深蓝色的忍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充满了少年人蓬勃的朝气。那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路旁沾着露水的绿叶,干净得如同初生的溪流。
千明的脚步微微一顿。在止水靠近的瞬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细微地向内侧偏了偏身体,仿佛想避开那过于耀眼的阳光。然而,这个动作极其短暂,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额前碎发的缝隙,落在止水那张笑容洋溢的脸上。
属于千手扉间记忆的冰冷图景瞬间覆盖上来——眼前这张鲜活的脸,与记忆中那双浸泡在冰冷药液里、空洞无神的万花筒写轮眼重叠在一起。南贺川冰冷的河水仿佛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一股源于血脉深处的、混杂着保护欲与毁灭冲动的灼热洪流,毫无征兆地冲上颅顶!眼底深处,那被强行压制的猩红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猛地剧烈翻腾起来,几乎要冲破瞳孔的束缚!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从千明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溢出。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指关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指尖深深掐入忍装的布料之下。
“千明?!” 止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化为纯粹的惊愕和担忧。他立刻停下脚步,一步跨到千明面前,清亮的眼眸瞬间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千明此刻苍白的脸色和那双……那双眼底深处正剧烈翻涌着、几乎要溢出血色光芒的眼睛!
“你怎么了?!” 止水的声音带着急切,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住千明微微颤抖的肩膀,“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昨天太累了?还是……” 他的目光落在千明死死捂住胸口、指节发白的手上,担忧更甚,“受伤了?”
就在止水的手即将触碰到千明肩膀的瞬间——
“别碰我!”
一声低沉沙哑、近乎咆哮的低吼,猛地从千明口中迸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混乱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的抗拒!他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如同躲避致命的毒蛇,动作迅捷得带起一阵微风,避开了止水伸出的手。
止水的手僵在半空。他脸上的担忧彻底被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那双总是清澈含笑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受伤和困惑。他看着眼前的好友,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翻腾着骇人猩红的眼睛,还有那如同受惊野兽般充满敌意和抗拒的姿态……这完全不是他认识的宇智波千明!
“千明?你……” 止水的声音有些发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怎么了?我是止水啊!”
我是止水啊!
这简单的五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千明混乱的灵魂之上!那源于血脉本能的、对挚友的信任和亲近感,与千手扉间记忆中那冰冷注定的结局画面,如同两股狂暴的电流,在他意识深处轰然对撞!
“呃啊——!”
更加剧烈的痛苦撕裂感从灵魂深处爆发!千明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踉跄着又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路旁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树叶上的露珠被震落,冰凉地滴在他的脖颈上。
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额角的青筋因为极致的忍耐而根根暴起,突突跳动。那双翻腾着猩红的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盯着几步之外、僵立原地、眼中满是受伤和茫然的止水。
不能……不能失控……不能伤害他……
一个冰冷到极致、带着绝对命令意味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炸响!那是千手扉间记忆赋予的、不容置疑的理性铁律!
活下去……让他活下去……教他们活下去……
属于宇智波千明那部分灵魂的呐喊,在冰冷的理性压制下,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灼烧灵魂的温度!
两种意志,以千明的灵魂为战场,再次展开了惨烈的拉锯!保护的本能、毁灭的冲动、冰冷的算计、绝望的悲鸣……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到极致,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爆炸!
千明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濒死的蝶翼。他靠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边疯狂涌出,瞬间浸湿了忍装的领口。他死死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这微不足道的肉体痛苦,此刻却成了他锚定理智、对抗灵魂撕裂的唯一支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
清冷的晨光下,小径上。一个靠着树干,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如同刚从地狱挣脱的困兽;另一个僵立几步之外,脸上的笑容早己消失无踪,只剩下满眼的震惊、受伤和化不开的浓浓担忧。
露珠从树叶滑落,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千明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缓缓平复下来。颤抖的身体逐渐停止了战栗。他依旧闭着眼,但指间掐入掌心的力道,却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紧咬的下唇也缓缓放松,留下两排深陷的、带着血丝的齿痕。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疲惫感,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那翻腾的、骇人的猩红,如同潮水般退去,被强行压回了瞳孔的最深处,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暴风雨后死寂海面般的幽暗。那幽暗之下,是强行冰封后残留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依旧靠着树干,没有看止水。目光低垂,落在地面上自己方才因为痛苦挣扎而踩出的凌乱脚印上。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疏离:
“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