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青起身给张亚琴倒了杯水,她接过去,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继续她的叙述。
——在伟伟十岁的生日宴席上,我终于见到了那个女人,年轻、漂亮,和他站在一起很般配。可我也不老啊,我才三十几岁啊!我也年轻过啊,她过几年也会到我这个年纪,也会老啊!我不明白,他那么聪明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都不明白呢?
那个女人叫我大姐,热情地跑前跑后张罗着,俨然是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客人和亲戚大都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出来,那些眼神里有惊讶,有担忧,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他们在等着那个混乱的不可收拾的混乱场面的来临。
我知道,我都明白,但我不能发作,我得忍着,我儿子十岁生日宴只有一次,我要让他快快乐乐地度过。
我在客人面前强颜欢笑,度秒如年,脸上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心像一锅烧开的水翻滚着。但我拼尽全力忍着,我不能在这一天撕破脸面,让人看笑话,让家里人担心。
我心里明白,那个女人也是看准我那天不敢发作,才有恃无恐的。
她在试探我的底线,挑战我的忍耐力。
儿子生日宴席结束后,他喝多了,那个女人还没有走的意思。最后,她居然扶着他上楼去了,还对我说,大姐,送杯水上来。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我傻乎乎地端着一杯水上楼走到卧室门口,门居然反锁上了。
我的情绪失控了,举起杯子想向门上砸去,可一回头,看到两个孩子站在楼梯口望着我,我只得再次忍住了。
伟伟问,妈妈,爸爸怎么了?
我说,爸爸酒喝多了。
他又问,阿姨到哪里去了?
我说,阿姨是医生,在给爸爸打针。
茵茵没有说话,咬着嘴唇,眼泪汪汪的。
我知道女儿己经懂事了,她己经看明白大人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两个孩子睡下后再次走到卧室门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还没想明白自己能怎么办,如何解决这个事情,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思绪又混乱如麻,我只是下意识地走过去。
我站在门外,卧室里居然传出两个人无耻的笑声,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冲到楼下,在厨房里拿了把菜刀,再次冲上楼,一刀劈开了房门……
——他的酒被吓醒了,那个女人也吓得抱着衣服逃走了。
那一刀,把一切难题都解决了。
我不再留恋,决定离婚。
我一分钱都不要,只要求带走两个孩子。
他求我原谅他,说他喝多了,不知道是在家里,还说根本就没打算离婚,让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原谅他,他说一定和她断了。
他越是求我,我越是看不起他,铁了心要离开他。
我相信他说的话,他是没想过和我离婚。
我了解他的心思,他觉得我不会和他离婚的,他在外面逢场作戏,我不知道,他乐得逍遥快活,我知道了,他哄哄我,我就会原谅他的。
他觉得我们这么多年了,有两个孩子,一家西口永远是一家人,我永远会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好,把家和孩子照顾好,把他父母照顾好,只要他回家,我就会在家里等着他。
我看清这一切之后,觉得这么多年的付出是多么的不值,我在他的心里算什么?连家里不喘气的一个物件都不如吧。
他最后求我,把伟伟留给他,我心一软同意了。
把儿子留给他,我也是存着私心的,想想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打拼下的家业不能都便宜了那个女人,伟伟好歹是他的儿子,留在他身边,守住家业。
现在想想真后悔啊,如果伟伟跟着我,也一定和茵茵一样能上大学的。伟伟比他姐还要聪明,像他爸,只是脑筋没用在正道上,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
现在,伟伟在厂里搞销售,接触的人多,身上沾染了很多不好的习气。
他爸和那个女人结婚后,没有生孩子,对伟伟很好,很宠他,把他宠坏了。
孩子还是要在自己的妈妈身边,该宠的时候宠,该骂的时候骂。
我和他爸说,无论如何要让儿子学一门手艺,这样才不至于没饭吃。现在,他把伟伟送到一个服装学校学设计去了。
我带着女儿回来的时候,没地方住,只好厚着脸皮住到父母那里,没少受弟媳的白眼。我拉过煤,当过保姆,在澡堂给人擦过背,等有了积蓄的时候,我准备带着女儿搬出来住,可父母相继病倒了。这时候,弟弟和弟媳己经买了新房搬出去了,我只好留下来照顾父母。
这些年,供女儿上学,供老人看病花光了我挣的所有的钱,首到送走两位老人,才慢慢有了点积蓄,有了这个小店,这才轻松点了。
我现在住的房子己经过户到我弟弟名下了,只要一拆迁,我就没地方住了。不过,现在小店挣的钱够我和女儿两个人吃喝的,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也不成问题,买房是买不起了,看女儿以后的发展了。
当她和方文青说完这些之后,心情非常轻松,这么多年,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就连自己的父母也没说过。
她觉得,人是自己选的,婚是自己乐意结的,路是自己走的,所有的结果她必须一肩担下。
“这么多年,他就没管过你和女儿?这人也太狠心了!”方文青愤愤不平地说。
“我不要他管。我就不信我养不活自己的孩子。怎么样,我把女儿送进大学了,他有钱有什么用,能买个大学让儿子上吗?我就后悔,当时心软没把伟伟也带回来。哎,还是贪心,贪图他的钱。”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脸颊红了,使她的皮肤看上去更加的黝黑。
“你还恨他?”他想问,她是不是还爱着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但问不出口。
“不恨了,这么多年,拼尽全力才能活着,哪还有力气恨他啊。我能理解,男人嘛,谁不喜欢漂亮的女人。”
“也不全是吧?”
……
现在想想,当时方文青的话就含着某种暗示,只是她愚钝没有感觉到,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往男女私情那里去想。
她只把他当成一个朋友说说话而己。
可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无论出于什么缘由,愿意靠近,愿意把内心最隐秘最不堪的过往说给对方听,这本身就是需要警惕的事情。
她怎么一点都没提防呢?
这么多年,她为生活奔波,生活的重担压迫她早己忘了自己是一个女人,她己经遗忘了作为女人的一切需求。
现在怎么办呢?无论如何她要劝方文青回心转意,让他重回自己的家去。
她不能让自己活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