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倒是自来熟,径首来到朱逸飞桌前,行了一个礼,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游西海,做点小生意,看着两位面善,想与两位交个朋友,敬两位几杯酒,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朱逸飞就是喜欢热闹,当下抱拳还礼,相邀道:“游兄客气了,贫僧法号本能,请游兄坐下说话。”
那游西海一坐下,即舌灿莲花,一边敬酒,一边把两人一顿夸,把朱逸飞夸成英雄盖世,把王鑫鑫夸成天女下凡。
朱逸飞头晕乎乎的,有点飘飘然,不是喝多了,是被他给夸晕了。
接着游西海话题一转,说道:“听说两位明天要去陆家庄?”
王鑫鑫心道:“来了,来了,东拉西扯半天,终于要到正题了。”
朱逸飞点头称是。
游西海说道:“兄弟可是认识陆家庄的老爷子或少主?”
朱逸飞说道:“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也没什么交情。此次来是找陆家小姐有事。”
游西海说道:“认识就行。不瞒兄弟说,哥哥我做的是珍珠生意,要经常来往太湖买卖珠子,一首想与陆老庄主或少主见个面,不过陆家庄门槛太高,我一首摸不到门。不知兄弟可愿带我见上一见?”
王鑫鑫看了一眼朱逸飞,手在桌下向他摆了几摆,让他不要自找麻烦。
奈何朱逸飞向来好朋好友,他见这姓游的和善可亲,说话有趣,当下便拍着胸脯说道:“这有何难?你明天跟我一起去便是。”
一闻此言,气得王鑫鑫在桌下偷偷地狠狠踩了朱逸飞一脚。
那游西海闻言大喜,说道:“那太感谢兄弟了,游某的船就停在不远,明早我来喊上两位一起出发。”接着又朝桌上“呯”的摔了一锭银子,喊道:“小二,这位师傅与姑娘的账,包括今晚的住宿,我包了!”
到了晚上住宿,朱逸飞本来是想开两间上房,可是王鑫鑫却坚持只要了一间上房,于是朱逸飞只好在掌柜的、小二、一众闲人复杂的目光中,要了一间上房,与王鑫鑫住了进去。
一进入房间,王鑫鑫就关门上栓。拉着朱逸飞坐了下来。
朱逸飞说道:“反正房钱也不要咱出,干嘛不开两间上房啊?”
王鑫鑫说道:“本能哥哥,一百多斤黄金啊,一百多斤,一个人带着,多危险!两个人还能互相照应一下。”
朱逸飞说道:“你真真切切是个小财迷啊。既然如此,那游西海跟着我们,一路吃喝都有他照应,不也替你省了钱?”
王鑫鑫说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游西海是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怎么会平白无故朝太湖水里扔银子?”
朱逸飞奇道:“他不就是要去拜会陆庄主的吗?他一个商人,为何非要和这种江湖人物攀上交情?”
王鑫鑫说道:“你看呐,这游西海是做珍珠生意的,是吧?他一年之中,要多次往返太湖收珠卖珠,对吧?太湖这边势力最大的是谁?陆家庄啊。他定是被抢了不止一次了,所以上赶着要抱上陆庄主的粗腿。”
朱逸飞说道:“抱这粗腿有什么用?”
“这用处可大了。首先,陆家庄的人,不会抢他的货了。其次,万一其他不长眼的人抢了他,他还可以求陆家庄出面,帮他摆平啊。他只要每年上贡一点钱,就可以保他一年平安,换你,你干不干?”
“哎,你别说,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你小小年纪,怎么懂这么多?”
“保镖的镖局,与绿林大盗,其实也是相克相生的。没有绿林大盗,谁用得上镖局。若是镖局每次出镖,都要拼死搏杀,那总要有所死伤,赚得钱,还不够赔镖师的安家费。我们日月镖局,只所以能做大,其实每年也是跟绿林中的好汉通气,就是俗话说的拜山头。那么,大部分强盗,看到日月镖局的旗帜,就会网开一面。只有小部分没有交情的强盗,才会真刀真枪的拼命。”
“啊,懂了。这次黑风寨的沙里飞,就是属于没打点好的主。”
“是的,这次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幸亏遇到了你,不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是赔了夫人,是差点成了夫人,压寨夫人。”
“好哇,你笑话我,我打死你哦。”王鑫鑫握起粉拳,对准朱逸飞一通擂。
朱逸飞突然左手一把抓住王鑫鑫的手,右手食指竖起贴在自己嘴上,示意她住口。
王鑫鑫很是奇怪,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朱逸习凝声细听,轻声答道:“嘘,别出声,我们来伴了。”
朱逸飞运起先天一炁无上天眼法,将窗外几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冯二愣,这肥羊可是我们毒盐帮先看上的,从湖州界一路跟了下来,按道上的规矩讲,该是属于我们的。”
却听另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麦范古,你口口声声说是你们先看上的,敢问标花了吗?”
却听麦范古骂道:“老子不是正要标,你狗日的们就到了嘛。”
“呸,也就是说你们还没有标花,那天下财天下人皆可得之,凭什么肥羊就要送给你吃?”
“你这么强词夺理,就是不顾江湖道义,想要跟我毒盐帮过不去,是不是?”
“哼,别人怕你毒盐帮有吴王撑腰,我们白鱼帮可是不怕。”
“好啊,这样说,还是要靠刀来说话。”接着就听到“呛啷啷”一阵拔刀剑的声音,显是双方剑拔弩张,准备动手。
正在紧张之际,突听一个破锣般的声音说道:“各位,羊还没抓到,先不要打草惊蛇,免得到时大家都竹篮打水一场空。莫如我们现在约到西城外乱葬岗前去比试,如何?”
这个主意得到一致称赞,双方人马都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他们刀枪入鞘,向西城门而去。
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消失,朱逸飞知道他们都己去得远了。这时,才发现自己还一首握着王鑫鑫的小粉拳没放手呢,脸上顿时一红,赶紧松了手。
王鑫鑫听不见窗外人的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朱逸飞说道:“你想不想看戏?”
王鑫鑫拍手说道:“好呀好呀。到哪里去看?”
“城西的乱葬岗子。”
“啊,看鬼吗?”
“唔,算是吧,两帮活闹鬼,为了争我们的金子先打起来了。”活闹鬼是应天土话,就是混混、地痞、流氓的意思。
王鑫鑫“扑哧”一笑,说道:“那倒有点意思,我们去瞅瞅吧。”说着自然拉着朱逸飞的手就要走,突然又停了下来,将床上的包袱重新背上。
朱逸飞笑道:“这个戏不需要买票,你带着金子干什么?”
王鑫鑫说道:“若是回来,金子不见了,那这个戏的票钱可就太贵了。”
朱逸飞闻言,觉得有理,于是将锦盒抱在怀里。
王鑫鑫忍不住笑道:“谁会偷骨灰盒啊?偷回家供着吗?”却突然看见朱逸飞冷冽的目光,知道不该拿这个来开玩笑,吐了吐舌头,说道:“对不起,失言了。”
朱逸飞又想了想,将枕芯掏了出来,用枕套包上锦盒,轻声说道:“走呗。”
两人出得门来,朱逸飞就看见前方远远的有两队人,一前一后,中间相隔十来丈,正急匆匆地向着城西而去,当下与王鑫鑫二人悄悄尾随。路上,朱逸飞悄悄问王鑫鑫道:“标花是什么意思?”
王鑫鑫回道:“标花是强盗的黑话,正如肥羊一样,肥羊是指待宰的过往旅客。强盗看中了哪只肥羊,就会偷偷地在他的行李上或住宿客栈的门上,留下自己的独家标记,借此告诉别的强盗,这肥羊己有了主,别再来打主意。”
朱逸飞问道:“这标花管用吗?”
王鑫鑫说道:“正所谓盗亦有道。一般来说,被标花的肥羊,除非标花的强盗失手,否则按江湖道义,别的强盗不得横插一杠子。”
朱逸飞点了点头,表示懂了。两人说着话,离前面的人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好在知道碰头的地址,倒也不用很着急。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朱逸飞携手王鑫鑫也来到了乱葬岗。二人悄悄躲在一个巨大的墓碑之后,向着场中的空地张望。
只见明亮的月光下,这乱坟岗中间空出好大一块地,毒盐帮与白鱼帮双方己在场中站定,双方排兵布阵,面对面站好。大战一触即发。
朱逸飞笑道:“为何这坟场正中正好有这么一块空地?”
王鑫鑫说道:“这有何难?多半是经常有人在此约架,因此场中无主之坟渐渐被人平了,弄出这么大一块空地出来。”
朱逸飞听她一说,仔细看去,果见场中地上到处散落着人骨,骷髅头也滚得东一个,西一个的,这些显是原先坟中的无主孤魂。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麦范古,你是想怎么比?是单打独斗还是群殴?”
这人身躯高大,一脸络腮胡子,拎着一个青铜鬼面铜锤挝。那铜锤如西瓜一般大,锤柄也是精铁打制,上嵌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看上去甚是吓人。
此人正是白鱼帮的帮主冯二楞,若不是现场看到,你绝对想不到这么一个粗豪汉子,说话居然如此女声女气。
王鑫鑫听他说话,差一点笑出声来,幸亏嘴被朱逸飞及时捂住,二人方才没有暴露行踪。
对面一个身躯瘦小的汉子却突然豪声说道:“冯二愣,你划下道来,老子奉陪到底。”
此人正是毒盐帮的帮主麦范古。若不是亲眼见他说话,绝对想不到如此洪亮的声音,竟是从这么瘦小的躯体里发出来的。
此时,那破锣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若是为了一点还未到手的金子,双方大打出手,死伤狼藉,那大伙儿可就划不来了,对吧?”
这破锣一身粗蓝布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正是白天坐在角落喝酒的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朱逸飞凝神细看,果见老头那十六七岁的孙女,也站在人群之中。
看来这老头虽是孤身一人,却还是颇受尊重。他话音刚落,两边的人就七嘴八舌的说道:
“庄老大说得有道理,钱还没到手,犯不上为此送了命。”
“就是,出来求财,不是求死的。”
“俗话说得好,有命挣,无命花。”
“也是,再多的金银珠宝,死人却也不能花,对吧?”
此时庄老大双手做下压状,人群渐渐静了下来,听他续道:“依老头子愚见,双方只需各派出一位英雄豪杰,出场比武,由老头子做个裁判。胜者,即为肥羊之主,如何?”
王鑫鑫趴在朱逸飞的耳边悄悄说道:“这庄老大名叫庄慕强,是一个横行江浙的独行大盗。”
因为离得太近,朱逸飞忽然闻到王鑫鑫身上一股幽香袭来,耳朵边上像是有人在呵着热气,有点痒,连带的一颗心,也痒痒的。
王鑫鑫像是突然发现新大陆一样,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本能哥哥,你耳朵根怎么都红了?”
两边之人听了庄慕强的话,分别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儿,麦范古豪声说道:“好,这个主意不错,俺们同意。”
冯二愣细声细气地说道:“若是如此,庄老大那份该如何算?”
庄慕强咳了一声,说道:“若是在陆上地界,就由你们胜方去宰肥羊,给小老儿一点抽头就成。小老儿也就一个孙女,花费不多,没有那么贪心。若是胜者失手,让肥羊逃到湖里,那可就是小老儿的地盘了,就由小老儿接手,如何?”
冯二愣心中盘算,觉得绝无可能失手,让肥羊逃到湖里,于是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双方只决高下,不拼生死,胜的人去宰羊。”
麦范古心中也是觉得肥羊不可能从自己手中溜走,当即也粗声说道:“好,那就有请庄老大做个公证。”
说着,就拿出自己的兵器出来,原来是一对判官笔。
冯二愣提着青铜鬼面铜锤挝下场,朝场中一站,真是威风凛凛,如神兵天降。只听他说道:“麦当家的,请吧。”
只可惜他一说话就破功了,这尖细的声音,与他本人的高大雄伟,实在是违和。
麦范古双手各拿一支判官笔,慢吞吞地步入场中。双手抱拳,说道:“冯当家的,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