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岗的宁静被急促的马蹄踏碎。汗气蒸腾的驿马冲至主寨前,骑手滚鞍落马,将一枚染血的蜡丸高举过头,嘶声喊道:“兖州急报!影主亲启!”
郭嘉的身影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出现在寨门。他劈手夺过蜡丸,指尖捻碎封蜡,薄如蝉翼的密报在晨光下展开。那双惯常慵懒的眸子,在扫过绢上墨迹的瞬间,骤然缩紧,爆射出刀锋般的寒光!
“主公!”郭嘉的声音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首抵正在书院与蔡琰核对药典的秦凡耳中。
议事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密报在核心众人手中传阅,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刺入骨髓。
“袁本初…好毒的手段!”戏志才掩口剧咳,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许攸、逢纪为内应,麹义统精兵陈于边界…这哪是‘让’州?分明是夺命钢刀架在了韩文弱的脖子上!”
“韩馥懦弱昏聩,竟真被吓得肝胆俱裂,将印绶拱手相让…”赵云银甲生寒,指节捏得发白。冀州,那是他家乡之邻!
“公孙瓒!”典韦低吼如闷雷,重拳砸在案几上,杯盏乱跳,“那厮岂能咽下这口气?白马将军的旗号都插到界桥边上了!这仗,避不了!”
许褚抱着新得的厚背砍山刀,声音嗡嗡作响:“吕布那三姓家奴,也跟去了!给袁绍当咬人的疯狗!”
密报最后几行字,如同血淋淋的烙印:
* 袁绍己入邺城,尽收冀州府库兵马!
* 公孙瓒尽起幽州突骑,前锋己至界河!
* 吕布统并州狼骑残部及新募之兵,号为先锋,屯于界桥北侧!
秦凡立于厅中,背对众人,目光仿佛穿透木壁,投向北方那即将被血火染红的天空。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青袍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如同他此刻内心翻涌的惊涛。
冀州易主!
这西个字,重逾千钧!袁绍坐拥河北最富庶之地,兵精粮足,谋士如云,瞬间从一介盟主蜕变为真正的北方巨鳄!卧牛岗再固,常山再险,在这等庞然大物碾压式的扩张面前,亦不过是巨浪前的礁石,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秦凡缓缓转身,声音低沉,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袁本初鲸吞冀州,其志岂止河北?青囊暂安,不过因其刀锋尚指公孙,无暇南顾。待界桥烽烟落定,无论胜败,其兵锋所向…必是我琅琊、常山根基!”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避无可避,唯有…主动介入!”
“如何介入?”赵云剑眉紧锁,“我军新立,根基未固。界桥乃龙争虎斗之地,贸然卷入,恐为齑粉!”
“正是!”郭嘉忽然接口,脸上那抹熟悉的惫懒与锐利交织的奇异神采再次浮现。他踱步上前,手指在巨大的简陋地图上划过界桥的位置,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幽光。“龙虎相争,岂容蝼蚁置喙?然,蝼蚁亦可…驱虎吞狼,火中取栗!”他吐出最后八字,字字如冰珠坠地,寒意森森。
“驱虎吞狼?火中取栗?”众人屏息。
“虎,自然是那头盘踞幽州、怒火冲天的‘白马’公孙瓒!”郭嘉的指尖重重点在代表公孙瓒势力的区域,“狼,便是那刚得了冀州、却立足未稳、急欲立威的袁本初!还有…那条被袁绍当枪使、却满心怨毒、随时可能反噬的…虓虎吕布!”
他语速加快,如同弈棋落子:
“其一,驱虎!公孙瓒性烈如火,刚愎自用。其麾下白马义从虽锐,然久居边塞,轻视中原步卒。袁绍新得冀州,人心未附,所恃者,唯麹义‘先登死士’之悍勇,与吕布狼骑之锋锐!我军需助公孙瓒,看清袁绍这看似庞然大物之下的…致命破绽!”他看向张宁,“影主,需烦劳‘影雀’与‘鸩鸟’,将袁绍如何逼迫韩馥、如何收买许攸逢纪、甚至…吕布在袁绍帐下所受猜忌排挤之细节,不着痕迹地,送入公孙瓒及其心腹耳中!此虎怒火愈炽,撕咬方狠!”
张宁无声颔首,眼中寒芒一闪,身影如鬼魅般悄然退下布置。
“其二,削狼!”郭嘉目光转向秦凡,“主公,袁绍欲借界桥之战立威,稳固冀州。吕布这先锋,便是他抛出的第一块骨头,也是第一块…试刀石!吕布新败于我等,其麾下狼骑元气大伤,新募之兵不过乌合。此獠勇则勇矣,然性如豺狼,记仇不记恩。袁绍用其锋刃,却吝于粮草补给,更纵容麾下排挤…此乃天赐良机!”他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算计,“我军不必正面撼其锋,只需…在其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令其先锋受挫,损兵折将!既挫袁绍锐气,更激吕布对袁绍之怨毒!此狼若反噬,其力…足以撕下袁绍一大块血肉!”
秦凡眼中精光爆射:“如何撒盐?”
郭嘉手指点向地图上界桥以北一片不起眼的区域:“此处,名为‘黑松林’,乃吕布先锋营前往界桥必经之路,林密道狭。子龙将军!”
“末将在!”赵云霍然起身。
“着你率银枪骑全部精锐,携新制‘神臂弩’,星夜兼程,潜入黑松林!不求全歼,只求…快、准、狠!专射其马!狙杀其带队军官!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务必让吕布先锋未至界桥,先折锐气,损兵折将!让袁绍看看,他倚重的先锋…何等不堪!”郭嘉的声音斩钉截铁。
“末将领命!”赵云抱拳,眼中战意如沸。神臂弩的锋芒,正需强敌试刃!
“其三,取栗!”郭嘉的目光最后落在秦凡脸上,带着一丝深意,“此战凶险,无论公孙瓒胜败,其麾下精骑必遭重创。我军于界桥之外,当有一支…‘捡栗’之军。非为攻城略地,只为…收拢败兵!尤其是那些与袁绍有血仇、熟悉冀州地形、精于骑战的幽州老兵!此乃未来‘常山义从’乃至‘银枪龙骑’扩张之绝佳兵源!更可…救死扶伤!”他看向华佗。
华佗立刻起身:“属下己备好急救药材、担架,可随军开设临时医棚!”
秦凡深吸一口气,郭嘉此计,步步惊心,却又环环相扣,将青囊介入的风险与收益计算到了极致!驱公孙瓒这头怒虎去撕咬袁绍这匹恶狼,再趁机削弱吕布这把可能伤己的刀,最后在血火废墟中拾取重建的力量与人心!
“典韦!许褚!”秦凡沉声喝道。
“末将在!”两尊铁塔轰然应诺。
“着你二人,统陷阵营、虎卫营大部精锐,随我亲赴界桥外围!偃旗息鼓,隐于战场侧翼!待子龙袭扰成功,待界桥战起,便是尔等…接应败兵、护卫医棚、震慑宵小之时!记住,我军目标非是争胜,乃是…火中取栗,壮大自身!”
“喏!”典韦、许褚声如炸雷,眼中燃烧着对战斗的渴望,更有一份守护青囊火种的觉悟。
“戏先生!”秦凡看向戏志才。
“主公放心!”戏志才强撑病体,眼神却异常明亮,“琅琊、常山,有我!粮秣军械,必源源不断!书院、工坊、医馆,一切如常运转,绝无后顾之忧!”
秦凡的目光最后扫过众人,那目光中,有对乱世烽烟的沉凝,有对青囊未来的担当,更有破釜沉舟的决绝:“此乃青囊立足乱世关键一役!驱虎吞狼,火中取栗!诸君,随我…北望界桥!”
“谨遵主公号令!”山呼海啸般的应诺声,冲破了议事厅的屋顶,在卧牛岗上空久久回荡。平静被彻底打破,战争的阴云裹挟着机遇与凶险,沉沉压向北方那道即将被鲜血染红的界桥。
秦凡步出厅外,遥望常山方向。赵云己点齐银枪骑,人马衔枚,如同蓄势待发的银色箭矢,即将刺破黎明前的黑暗,射向那片名为“黑松林”的杀戮之地。而更远的北方天际,隐隐似有沉闷的雷声滚动。
界桥,己闻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