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桥西北,野狐峪口。
吕布的怒吼己带上了困兽般的嘶哑。他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魔神,方天画戟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脚下层层叠叠倒毙着白马义从和白毦兵的尸体。然而,人力终有尽时。公孙瓒调集的精锐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从狭窄的峪口和两侧的落马坡上疯狂涌下!长矛如林,箭矢如雨!
“杀吕布者!赏千金!封侯!”公孙瓒亲信将领的咆哮在乱军中回荡,刺激着幽州军卒前仆后继。
吕布身边的并州狼骑早己死伤殆尽,只剩下张辽、高顺等寥寥十余亲卫,人人带伤,背靠着背,结成一个小小的、摇摇欲坠的圆阵。他们被死死围困在峪口前一片低洼的乱石滩上,西面八方都是闪烁着嗜血寒光的兵刃。赤兔马在不远处痛苦地悲鸣,前蹄的伤口在混战中撕裂扩大,灰败的色泽蔓延,显然那绊马索上涂抹的绝非寻常之物。
“温侯!突围吧!向本阵方向!”张辽挥刀格开几支长矛,嘶声吼道,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
“袁绍!袁本初!!”吕布一戟扫飞三名扑上的敌兵,血红的双眼几乎要瞪裂,死死盯着东南方向袁绍中军大纛所在!那里,旌旗依旧招展,却不见一兵一卒来援!只有隐约传来的、象征按兵不动的低沉号角!一股被彻底出卖、利用殆尽的滔天怨毒,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理智!“狗贼!安敢如此欺我!!”
他狂性大发,画戟舞得更急,竟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只想多拉几个垫背!一支冷箭“噗”地射中他左臂,他恍若未觉,反手将箭杆折断!但动作终究慢了一瞬,数杆长矛趁机狠狠捅向他腰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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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青囊”医疗棚边缘。
秦凡、郭嘉并肩而立,遥望野狐峪方向。即使隔着数里,那惨烈搏杀的血腥气息和吕布那标志性的、充满暴怒与绝望的咆哮,依旧清晰可闻。影卫的“灰雀”不断将最前线的混乱景象传递回来。
“袁本初…好狠的心肠,好毒的计算。”郭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讥诮,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借公孙瓒之刀,斩吕布之锋。吕布若死,他既除一心腹大患,又可推诿于公孙瓒,更能震慑麾下新附诸将。一举数得。”
秦凡的目光幽深如寒潭。吕布的咆哮,袁绍中军那纹丝不动的旌旗,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吕布若死,袁绍确可更快整合冀州,再无掣肘。其兵锋之盛,下一个目标,必是我琅琊、常山!卧牛岗再固,难挡倾巢之军。”
“然,吕布若活…”他眼中锐芒一闪,“其与袁绍嫌隙,己如血海深仇!此等反复豺狼,脱困之后,岂会甘为袁绍犬马?其怨毒反噬之力,足以令袁绍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此乃…牵制袁绍、为我青囊争取宝贵喘息之机的…最佳棋子!”
利弊权衡,瞬间清晰!
“吕布…必须活!”秦凡斩钉截铁,“然,非我青囊救之!他只能是…自己杀出重围的‘虓虎’!我青囊,只能是…战场边缘的‘医者’!”
郭嘉眼中精光大盛,瞬间领会:“驱虎吞狼,岂容虎死?需再添一把‘乱火’,助其脱困,更添其怨!”他看向秦凡,“如何行事?”
秦凡目光投向西北方更远处的荒野,那里是赵云银枪骑游弋的方向:“令子龙!”
他语速极快,部署清晰:
“着赵云,率最精锐小队,三十骑足矣!换装!弃青囊标识,着缴获之袁军或幽州溃兵杂乱衣甲!目标:野狐峪口东北侧,落马坡!”
“据严纲亲卫所言及影卫观察,落马坡虽陡,然公孙瓒为集中兵力围杀吕布,此处布防相对薄弱,多为普通郡国兵,且连日血战,疲惫不堪!”
“任务:突袭!以神臂弩远程精准狙杀其带队军官、弓手!制造巨大混乱与恐慌!行动宗旨:快如闪电,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绝不与吕布部接触!务必造成‘不明第三方势力趁火打劫’之假象!为吕布残部撕开一道缝隙即可!”
“得手后,立刻远遁,不留痕迹!继续执行外围袭扰、夺取资源任务!”
“妙!”郭嘉抚掌,“此‘乱火’一放,公孙瓒必疑是袁绍暗手或他方势力搅局,军心动摇!吕布绝境逢生,只会更加笃定袁绍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其怨毒,足以焚天!”
命令通过影卫特有的渠道,如同无形的电波,瞬间射向荒野中的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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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峪口,吕布的圆阵己缩小到不足十步!张辽、高顺等人个个成了血人,喘息如牛,眼看就要被彻底淹没!
“温侯!撑住!!”高顺嘶哑着,挺起满是缺口的钢刀,挡开一支刺向吕布后心的长矛,自己却被另一矛刺中大腿,踉跄跪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全军覆没之际!
“咻咻咻——!”
一阵异常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锐器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东北侧的落马坡上响起!那声音,不同于寻常羽箭的尖啸,更像死神的呢喃!
“噗!噗!噗!”
落马坡上,正指挥弓弩手向吕布攒射的几名曲长、屯长,几乎在同一瞬间,咽喉或面门爆开恐怖的血洞!强劲的弩矢甚至带飞了半个头颅!紧接着,弓弩手队列中也惨叫声迭起!
“敌袭!坡上有强弩!!”凄厉的警报瞬间撕破了围剿吕布的节奏!
落马坡瞬间大乱!幸存的军官找不到敌人在哪,士兵们惊恐地趴伏躲避,箭雨为之一滞!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精准、狠辣、诡异!如同黑暗中射来的致命冷箭!围攻吕布的幽州军正面压力并未减轻,但侧翼(落马坡)的混乱和那精准狙杀军官的恐怖手段,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是袁绍的阴兵!”
“还有伏兵!快看坡上!”
“撤!先撤开!”
恐慌在部分幽州军中蔓延,包围圈出现了瞬间的松动和混乱!
“天助我也!!”吕布虽不知是何方神圣相助,但这稍纵即逝的生机岂容错过?他狂吼一声,如同回光返照的凶兽,方天画戟爆发出最后的恐怖力量,狠狠劈开眼前稍显混乱的敌阵!
“文远!宣高!随我冲!!”他根本不顾方向,只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因落马坡混乱而出现空隙的东北侧,亡命冲杀!
张辽、高顺等人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紧随吕布,如同几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穿了那因混乱而出现的缝隙!十几名残存的狼骑亲卫,硬生生从必死的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冲进了落马坡下的荒野乱石之中,很快消失在弥漫的烟尘里!
落马坡上的神秘弩箭袭击,在造成数十人伤亡、引发大范围恐慌后,如同鬼魅般戛然而止,再无踪迹。只留下满地尸体和惊魂未定的幽州士兵,以及野狐峪口堆积如山的尸骸。
吕布浑身是血,拄着画戟,在乱石中踉跄奔逃,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他猛地回头,望向东南方袁绍中军那依旧巍然不动的大纛,又望向野狐峪口那片吞噬了他大半精锐兄弟的血色地狱,眼中燃烧的己不是怒火,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最深沉最怨毒的恨意!
“袁绍…袁本初!!!”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与诅咒,“今日之赐…我吕布…必百倍奉还!!!”
荒野的风卷起血腥,将这句毒誓送向远方。界桥的战火仍在燃烧,但一股更阴冷、更致命的暗流,己在袁绍阵营的核心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