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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将界桥战场浸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荒野的乱石滩中，吕布拄着那柄沾满血肉碎末的方天画戟，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身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他身边，仅存的张辽、高顺等十余名亲卫个个如同血葫芦，相互搀扶着，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的麻木，便是刻骨的仇恨。
吕布猛地回头，血红的眼珠死死钉在野狐峪口那片尸山血海。那里埋葬了他大半的并州狼骑兄弟，那些随他纵横塞北、转战中原的百战精锐！他仿佛还能听到他们临死前不甘的怒吼！而这一切的根源…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东南方，袁绍中军那面高高飘扬、纹丝不动的“袁”字大纛！一股混杂着剧痛、屈辱和滔天怨毒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翻涌、灼烧！
“袁…绍…”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磨出来，带着血腥味。
就在这时，前方乱石堆的阴影里，似乎有几道银色的反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属于这片混乱战场的锐利感！是幽州军的伏兵？还是…吕布瞳孔猛地一缩，那冰冷的银光，让他瞬间想起了黑松林中那些神出鬼没、专射马腿的恐怖弩矢！那精准、狠辣、一击即退的风格…一股寒意混合着更深的疑云爬上他的脊背。是公孙瓒的奇兵？还是…另一只看不见的手？
“温侯？可是有伏兵？”张辽强忍伤痛，警惕地握紧残刀。
吕布死死盯着那片空无一人的乱石，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眼神更加阴鸷难测：“走！” 他不再停留，带着残部，如同受伤的狼群，踉跄着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只留下满地拖曳的血痕和那冲天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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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中军大帐。
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冰冷。吕布被两名亲兵几乎是架着拖入帐中，他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左臂还插着半截断箭，狼狈不堪，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择人而噬的凶光，死死盯着端坐主位、面沉似水的袁绍。
“奉先！你太让本将军失望了！”袁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威势和毫不掩饰的责备，“本将令你策应侧翼，牵制即可！谁许你轻骑冒进，孤军深入？！致使并州精锐尽丧，赤兔神驹重伤！损兵折将，动摇军心！你可知罪？！”
帐中侍立的谋士许攸、逢纪等人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却隐有得色。武将颜良、文丑等人则面露不屑。
“牵制？！”吕布猛地挣脱亲兵，踉跄一步，戟指袁绍，声音因暴怒而嘶哑变形，“袁本初！你当我吕布是瞎子聋子？！野狐峪口，某与兄弟浴血死战，几近全军覆没！你的中军何在？！你的援兵何在？！那按兵不动的号角，难道是给某奏的丧乐不成？！！”他怒极反笑，状若疯魔，“好一个‘牵制’！好一个‘借刀杀人’！袁本初，你真是好算计！”
“放肆！”袁绍勃然变色，拍案而起，“吕布！你败军辱师，还敢咆哮中军，污蔑主帅？！来人！卸了他的兵符！其麾下剩余兵卒，暂由张郃将军统带！奉先，你且回后营养伤，闭门思过！待战后再行论处！”
“你…！”吕布目眦欲裂，几乎要扑上去！张辽、高顺死死拉住他。看着袁绍冰冷无情的脸，看着周围谋士武将幸灾乐祸或冷漠的眼神，看着帐外亲兵按刀逼近…吕布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焚毁！他猛地甩开张辽高顺，一口带血的唾沫狠狠啐在袁绍案前华丽的地毯上！
“好！好！好一个袁本初！今日之‘恩’，吕布…记下了！”他怨毒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扫过帐内每一个人，最后死死钉在袁绍脸上，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入骨髓深处！他不再言语，带着一身煞气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转身踉跄出帐，每一步都踏得地面仿佛在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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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的临时营区，气氛比坟场更死寂。残存的数百兵卒（多为新募之兵）如同惊弓之鸟，士气低落到了极点。吕布被削兵权、闭门思过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开。
夜色深沉，冰冷的流言却如同毒蛇，开始在这片绝望的营地中悄然游走、繁殖、扩散。
* 一处伤兵聚集的角落，一个断了手臂的老兵压低声音，对旁边呻吟的同袍说：“…听说了吗？今日野狐峪…根本不是意外！是上边…是邺城那位…早就看温侯不顺眼了！借公孙瓒的刀，要彻底除了温侯！那绊马索…那按兵不动的号角…都是算计好的！”
* 几个负责收敛战死同袍遗物的辅兵，在一具尸体怀里发现了一张染血的、歪歪扭扭的“家书”（实为影卫伪造），上面写着：“…兄死矣…非死于公孙瓒之手…乃袁将军忌惮温侯勇猛…故意断我援军…借刀杀人…弟若见信，速离此是非之地…”
* 更有一首阴森诡异的童谣，不知从哪个溃兵口中传出，在营地里幽灵般回荡：“冀州刀，幽州枪，并州虎，困中央。邺城计，借刀亡，温侯血，肥袁郎…”
“借刀杀人！”
“袁将军要除掉温侯！”
“我们这些并州老卒，都是被抛弃的弃子！”
“跟着温侯，死路一条啊！”
恐慌、猜忌、绝望、愤怒…如同野火般在营地里疯狂蔓延！吕布的亲兵营帐外，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高顺抱着他的陷阵营残刀，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守在帐外，脸色铁青。张辽按着剑柄，焦躁地踱步，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无处发泄的暴怒。帐内，隐隐传出吕布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和器物被砸碎的声响。
“文远，宣高！”一个吕布的心腹屯长红着眼睛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怒火，“弟兄们…弟兄们快压不住了！都在传…传是袁绍故意害温侯！要拿我们并州兄弟的血…染红他的冀州大位！我们…我们怎么办？！”
张辽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厉色一闪，看向高顺。高顺依旧沉默，但那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和他缓缓扫过营地中那些惶恐又愤怒的并州老卒的目光，己然说明了一切。
怨毒己如沸腾的毒液，浸透了吕布残部的每一寸土壤。只差一个火星，或者…一个足够份量的“投奔”目标，便足以引爆这桶火药，将袁绍的后院烧成一片废墟。而这火星，郭嘉早己备好。张宁的身影，如同真正的影子，悄然隐没在营地外围的黑暗中，冰冷的眼眸注视着这片被毒火点燃的营地，如同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