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学士府时,福尔康正对着案头的军报皱眉。烛火明明灭灭间,漱芳斋里小燕子木然转身的模样突然闪过脑海,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将狼毫重重搁在砚台上。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像极了那天小燕子掌心渗出的血痕。
"阿玛,额娘,东儿该用晚膳了。"紫薇抱着儿子走进书房,鬓边的玉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支玉簪是知画所赠,此刻却刺得福尔康眼眶发疼。他想起晴儿怒喝时颤抖的声音,想起小燕子蜷缩在黑暗中的背影,喉头突然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
福伦搁下手中的书卷,目光在儿媳身上停留片刻:"紫薇,今日宫中传来消息,五福晋如今每日晨昏定省,连老佛爷寿宴上的茶艺都得了赞赏。"他顿了顿,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可这样滴水不漏的福晋,倒让我想起先帝年间那些被困在规矩里的后宫女子。"
福晋轻轻放下茶盏,瓷碟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还记得小燕子刚入宫时,总爱偷偷翻墙来咱们府上,带着御花园的野果子分给东儿。"她望向正在啃着糕点的孙子,眼底泛起泪光,"那时她眼里有光,笑声能传满整条巷子。"
紫薇将东儿抱得更紧了些,指尖无意识着儿子的衣角:"她如今这样...不也挺好?"话音未落,福尔康突然猛地起身,震得案上竹简哗啦啦散落:"好?你当真看不出来她的痛苦?永琪大婚那日,她需要的是安慰,是有人站在她身边,而不是你轻飘飘一句'永琪定会欣慰'!"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东儿懵懂的咿呀声。紫薇脸色变得惨白,怀中的孩子察觉到气氛不对,突然放声大哭。福晋连忙接过孙子,轻声哄着往外走,临出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儿媳一眼。
"尔康,你何必..."紫薇哽咽着开口,却被丈夫打断。福尔康捡起地上的竹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小燕子在大杂院长大,她护着你挨过多少打?如今她在宫里被规矩磨去棱角,你却连她眼里的绝望都看不见?"他想起小燕子在漱芳斋彻夜苦读的灯火,想起她练琴时指尖渗出的血珠,"那些嬷嬷的戒尺、老佛爷的训斥,都不如你那句无心之语伤人。"
紫薇跌坐在椅子上,玉簪上的珍珠随着身体晃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燕子为她偷梁换柱进皇宫,在刑场上声嘶力竭地喊着"要杀一起杀";她们挤在同一张床上说悄悄话,为了一只受伤的麻雀掉眼泪。可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眼中的"为她好",竟成了最深的伤害。
"老佛爷满意了,大臣夫人挑不出错了,"福尔康望着窗外的冷月,声音里满是疲惫,"可那个会为了一只蝴蝶追遍御花园的小燕子,那个敢在皇上面前跳奇怪舞蹈的还珠格格,己经死在景阳宫的红烛里了。"他转身看向妻子,目光中带着恳求,"紫薇,我们不能再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了。"
夜色渐深,学士府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紫薇躺在床上,听着东儿均匀的呼吸声,却怎么也合不上眼。她想起晴儿说"你若不懂她的痛,至少别再往伤口上捅刀",泪水终于决堤。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得枕畔的玉簪泛着冷光,她颤抖着摘下那支簪子,仿佛卸下了一身枷锁。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紫薇轻轻起身,铺开宣纸。狼毫蘸墨时,她忽然想起小燕子学写字的模样——那时的她总把"紫"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会在落款处画个可爱的小燕子。笔尖悬在纸上许久,终于落下一行小字:"明日,我便入宫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