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景阳宫婚礼
景阳宫的红烛炸裂,火星迸溅在小燕子的裙摆上,那簇绣了三夜的并蒂莲瞬间焦了边角。永琪搀扶知画跨过火盆的动作轻柔得让人心碎,她恍惚看见那年御花园里,少年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接住她从秋千跌落时的模样。如今红绸漫卷,珠翠琳琅,将曾经并肩看云的身影隔成了两个世界。
凤冠的流苏压得她脖颈几近折断,腰间银铃随着颤抖的指尖轻响,像是永琪留在记忆里的叹息。老佛爷鬓边的东珠映着烛火流转,小燕子忽然想起册封那日,自己被嬷嬷按着学规矩,膝盖跪在青砖上生疼,而老佛爷就用此刻相同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野丫头能否驯化成合格的福晋。知画盈盈下拜时的端庄,像一柄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跌跌撞撞冲出喜堂,宫墙的阴影如囚笼将她笼罩。漱芳斋的铜铃在夜风中叮咚,却再唤不来翻墙送点心的少年。腐朽的秋千架垂着断绳,在月光下摇晃出惨白的弧度,老槐树上"永燕同心"的刻痕早己被岁月磨平,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树皮,鲜血顺着纹路蜿蜒,如同她破碎的情肠。
此后每夜,漱芳斋的灯火都在黎明前熄灭。小燕子对着铜镜练习颔首浅笑,将《女诫》背得滚瓜烂熟。琴弦割裂指尖时,她就想起永琪曾说"疼了就别练";执笔练字时,墨汁晕染的痕迹总让她想起御书房里,永琪手把手教她写"燕"字的温度。曾经追着蝴蝶满院跑的姑娘,如今连笑都要对着团扇掩住半张脸。
乾隆捏着小燕子工整的请安折子,"儿媳恭请圣安"几个字刺得眼眶发烫。他望着慈宁宫冷笑:"皇额娘可还记得,那个敢在金銮殿学黄鹂叫的丫头?如今连行礼的角度都分毫不差。"老佛爷手中的佛珠突然断裂,檀木珠子滚落在地,叩击声惊碎了满室沉寂。
晴儿看着小燕子绢帕上细密的针脚,那并蒂莲绣得栩栩如生,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死寂。"小燕子..."她话音未落,紫薇己雀跃道:"永琪瞧见你如今的娴静,定会欣喜!"小燕子望着她鬓边知画送的玉簪,突然想起她们曾在大杂院分食一个馒头的时光,原来有些情谊,也会像绣线般在岁月里悄然褪色。
夜雨敲打窗棂,小燕子蜷缩在床角。腰间银铃突然轻响,她猛地抬头,却只看见月光在空榻上流淌。泪水砸在绣着鸳鸯的枕面,晕开深色的痕迹,如同她被揉碎的真心。紫禁城的夜漫长如渊,而她的春天,永远停在了永琪牵着别人的那刻。
晴儿攥着绢帕的手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紫薇鬓边的玉簪在烛光下晃得刺眼,那句"永琪定会欢喜"像把锈刀,将小燕子眼底最后一点光都剜了去。她突然想起小燕子刚入宫时,总爱把野花儿别在发间,笑得比御花园的牡丹还灿烂。
"够了!"晴儿猛地甩开宫扇,扇骨击打在檀木桌上发出脆响,惊得紫薇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你有你那'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福尔康,学士府里只有你一位嫡福晋,是不是开心得像那孔雀开屏?"她快步上前,杏眼圆睁,"非要跑到小燕子面前,显摆你家尔康对你的爱有多深?"
紫薇脸色瞬间煞白:"晴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
"不过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晴儿声音发颤,指着漱芳斋紧闭的房门,"永琪娶知画那日,小燕子攥着银铃在槐树下坐到天亮,指甲缝里全是树皮和血。你倒好,轻飘飘一句'永琪会欣慰',这和拿刀剜她的心有何分别?"
福尔康急忙拉住欲要辩解的紫薇,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窗外突然炸响一声闷雷,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漱芳斋的铜铃在风雨中疯狂摇晃,混着晴儿发颤的声音:"她整夜整夜地练字,琴弦断了七根才弹出完整的曲子,不过是想在这深宫里活下去!你若不懂她的痛,至少别再往伤口上捅刀!"
话音未落,漱芳斋的门"吱呀"轻响。小燕子倚着门框,苍白的脸上挂着不属于她的浅笑:"晴儿,别说了。"她的目光扫过紫薇鬓边的玉簪,又落在晴儿泛红的眼眶,"都过去的事,不值得吵。"转身时,腰间银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却再也拼凑不出曾经的曲调。
紫薇望着那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终于后知后觉地捂住嘴。雨滴顺着屋檐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仿佛无数小燕子破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