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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床医学选修课教室的吊扇在头顶缓缓旋转，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晨光透过积灰的窗棂斜切进来，在林昭课桌上投下一块斑驳的光斑，光影随着风扇的摆动微微晃动，像是某种无声的讯号。
他刚坐下两分钟，后桌的王浩就用圆珠笔戳了戳他后背：“林昭，你昨晚不会又送外卖到凌晨吧？张教授今早说要抽查《伤寒论》，你抄都抄不利索的破作业，等着被当众处刑吧。”圆珠笔尖戳在衣布上的触感有些刺痒，林昭却只是轻轻抖了抖肩，没有回头。
指尖轻轻抚过笔记本封皮，那是一本边角起毛的旧本子，封面泛黄，指腹时能感受到纸面粗糙的纹理。
里面夹着半片干枯的艾草——是他凌晨在出租屋背《伤寒论》时，从药柜里顺手夹进去的。
淡淡的药香仍萦绕鼻尖，像夜色中唯一的慰藉。
“林同学。”
张教授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剖开教室的喧闹。
声音低沉而冷硬，仿佛带着金属摩擦的锋利感。
林昭抬头，就看见老教授抱着教案站在讲台前，镜片后的目光正像探照灯似的钉在他脸上：“上周五布置的《辨太阳病脉证并治》条文默写，你交的作业我看了。”他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抖了抖，“错漏二十余处，连‘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都能写成‘脉沉’——你这样的水平，还学什么临床医学？我建议你趁早退学。”
教室里哄笑声炸成一片，椅子拖地声、书本翻动声混杂在一起。
班长陈默把椅子转得吱呀响，搭着后桌女生的椅背笑：“我就说外卖员能懂什么医理？上次我看见他在食堂啃馒头背单词，合着连课本都没翻过。”学委周晴推了推眼镜接话：“张教授说得对，咱们临床系是要治病救人的，可不是收留混学分的。”
林昭的手指在笔记本上顿了顿。
他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陈默故意撞翻他的饭盒，溅脏的正是那页被交上去的作业——对方往墨水里掺了水，导致字迹晕染，又趁他捡饭勺时抽走半张草稿。
但这些，他没必要解释。
他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用小楷密密麻麻抄着《伤寒论》全文，每个字都像刻在竹简上的秦篆，笔锋刚劲得能划破纸背。
纸面微凉，墨香扑鼻，那是他无数个深夜熬出来的记忆。
“现在开始抽查。”张教授推了推眼镜，“就从林同学开始吧——背诵《辨太阳病脉证并治》第38条。”
林昭站起来，目光扫过窗外摇晃的梧桐叶，叶片在风中簌簌作响，阳光穿过树影落在他眉骨上，留下一道淡金色的光痕。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老阁主让他在药炉前背《伤寒论》，炉烟袅袅里，白胡子老头用烟杆敲他额头：“背错一个字，就去后山挖十斤半夏。”此刻那些滚烫的字句突然在喉头翻涌，他开口时声音清冽得像山涧：“太阳中风，脉浮紧，发热恶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烦躁者，大青龙汤主之……”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周晴的钢笔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陈默转椅子的动作僵在半空，张教授的手指不自觉捏住教案边缘——这哪里是磕磕绊绊的背诵？
分明是滚瓜烂熟到刻进骨血里的复述，连句读间的停顿都和原文分毫不差。
“够了。”张教授突然打断，喉结动了动，“坐下吧。”
林昭刚坐下，后颈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没回头也知道，是陈默用圆规尖戳的。
但下一秒，教室后排突然响起剧烈的喘息声。
“救、救命……”
所有人目光唰地转过去。
金融系的陆小棠正捂着胸口蜷缩在座位上，脸色紫得像被踩烂的葡萄，指甲深深掐进课桌缝里，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
“哮喘！”周晴尖叫一声跳起来，“她有过敏性哮喘史！可她的药呢？”
张教授手忙脚乱翻自己的公文包：“我、我没带肾上腺素……打120！”
“来不及了。”林昭己经站在陆小棠身边。
他蹲下身，指尖按上她的人迎穴，能摸到剧烈的血管搏动——这是支气管痉挛导致的缺氧性休克，再拖三分钟，脑部就会不可逆损伤。
他从口袋里摸出针包。
那是个用蓝布裹着的小包裹，边角磨得发白，打开后整整齐齐排着十二根银针，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气息。
“得罪了。”林昭扯断陆小棠领口的纽扣，取天突穴、定喘穴、肺俞穴，银针带着风声精准刺入。
第一针下去，陆小棠的喘息声就弱了几分；第三针时，她发紫的嘴唇开始泛出血色；第七针落下的瞬间，她突然咳出一口浊痰，瘫在座位上急促喘气：“我、我能呼吸了……”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吊扇转动的嗡鸣。
张教授的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陈默的圆规“当啷”掉在地上，苏棠坐在教室角落，手指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她认出了那套针法，正是《青囊秘录》里记载的“止哮七星针”。
“刚才……是我误会你了。”张教授扶了扶眼镜，声音发虚。
林昭弯腰替陆小棠拔针，用酒精棉按住针孔：“您没误会，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下课后，林昭刚走到教室门口，胳膊就被人拽住。
林婉儿从拐角闪出来，马尾辫上的蝴蝶结歪在一边，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你知道陆小棠是谁吗？”她压低声音，“她哥是陈默！就是那个总针对你的临床系才子，下周医药大赛预选赛，他可是种子选手！”
林昭脚步微顿。
他想起刚才陈默看陆小棠发病时的眼神——不是焦急，是……审视？
“谢了。”他拍了拍林婉儿的手背，转身往校外走。
出租屋的台灯在深夜里投下昏黄的光晕，林昭趴在堆满医书的书桌上，面前摊开的是医药大赛赛制手册。
封皮被翻得卷了边，重点部分用红笔圈了又圈。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时，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一点十七分。
开门的瞬间，穿米色针织衫的苏棠抱着个牛皮纸袋挤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我查了赛制，今年新增‘活体药材识别’环节。”她掏出一沓资料，最上面是张打印纸，“有人买通了评委，名单上这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
林昭接过名单，最上面的名字是“陈默”。
他想起老阁主临终前说的话：“医术如刀，不光要救人，更要斩恶。”指尖在“陈默”两个字上重重一按，纸页发出脆响。
“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玩到底。”他抬头时，眼里有星火在烧。
苏棠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的额发：“我相信你。”
凌晨两点，林昭送苏棠到楼下。
夜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里面别着的微型录音器——那是她刚才在陈默办公室装的。
医药大赛预选赛当天，林昭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磨旧的针包走进赛场。
工作人员扫了眼他的参赛证，漫不经心指了指最边缘的位置：“37号，坐那儿。”
他沿着过道走过去时，余光瞥见陈默坐在正中央的VIP区，冲他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像一滴未干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