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大赛预选赛的赛场设在江海大学第一教学楼的多功能厅,上午九点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斜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菱形光斑,斑驳陆离,像无数个跳动的碎片。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粉笔灰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的冷冽气息。
林昭踩着上课铃跨进门时,黑色帆布包的边角蹭过门框,发出“沙”的一声摩擦声,像是某种隐秘的信号。
脚步声、翻书声、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交错在耳畔,却仿佛都隔着一层薄雾。
“37号。”工作人员举着参赛证名单扫了眼,手指往最右侧的角落一戳,“坐最后一排靠墙那个位置。”
林昭顺着他的手势望去。
所谓“位置”不过是张折叠椅,旁边堆着备用的急救箱,箱盖上还沾着前一场比赛留下的碘伏渍,暗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他走过去时,座椅轻微吱呀作响,扶手上的塑料有些开裂,指尖触碰时传来粗糙的质感。
前排几个选手转过半张脸。
有人嗤笑:“这不是总在食堂送外卖的林昭吗?临床系挂科王也敢来参赛?”
“嘘——”另一个压低声音,“没看见陈默在VIP区?”
林昭的目光扫过正中央的红色沙发。
陈默穿着月白色衬衫,翘着二郎腿,手里的保温杯正对着他。
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他手背洇出个深色的圆,像滴凝固的血,冰冷而刺目。
“各位选手请注意。”主考官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带着扩音器特有的金属感。
林昭抬头,看见医学院副院长李国栋站在讲台后,金丝眼镜反着光,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
“本次预选赛第一项:模拟急诊救治。患者由我校临床医学系研究生扮演,十分钟内完成诊断、制定方案并实施救治,超时或误诊者首接淘汰。”
话音未落,后台的幕布“唰”地拉开。
躺在推床上的“患者”是个二十来岁的男生,面色青紫,喉间发出拉风箱似的喘鸣,右手死死攥着胸口的病号服——典型的支气管哮喘急性发作症状。
“开始计时!”裁判席的电子屏亮起,红色数字从“09:59”开始跳动,每秒都像敲在人心上。
林昭第一个站起来。
他走到推床前,手指刚搭上患者的脉搏,瞳孔便微微收缩——脉搏有力而规律,根本不是哮喘发作时的细速脉。
他又掀开患者的眼皮,眼白上没有充血的红丝,反倒是睫毛在轻轻颤动,像是刻意控制的颤抖。
“装得挺像。”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针包,指节泛白,掌心沁出汗珠。
老阁主教过他,真正的急重症患者会本能地抓住施救者的手,可这“患者”的手指松松垮垮搭在床单上,连抽搐都带着刻意的节奏。
“37号选手,你在发什么呆?”监考老师敲了敲手表,“还剩八分钟。”
林昭没动。
他想起昨晚苏棠塞给他的资料,最下面那张打印纸上,用红笔圈着一行小字:“近期多场医赛出现‘伪装性急诊’,重点观察生命体征矛盾点。”此刻患者的呼吸频率是每分钟20次——哮喘急性发作时至少30次以上,这根本是有人刻意设计的陷阱。
“我需要听诊器。”他突然开口。
监考老师皱眉递过,林昭将听头贴在患者胸口。
预料中的哮鸣音没有出现,反而传来清晰的肺泡呼吸音。
他心里有数了,这根本不是哮喘,而是……
“还剩五分钟!”裁判席的提示声让周围选手加快动作。
左边36号选手己经开始推注沙丁胺醇,右边35号正往雾化器里加药。
陈默坐在VIP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沙发扶手,目光像两把刀扎在林昭后颈。
“我申请更换治疗方案。”林昭突然说。
监考老师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患者明显是哮喘急性发作,你要换什么?”
“回阳九针。”林昭解开针包,十二根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寒星般刺目,“他根本没病,是在装。但如果继续用平喘药,会引发药物性心律失常。”
全场哗然。
陈默的茶杯“当啷”磕在茶几上,褐色的茶水溅在他新买的衬衫上。
李国栋的手指捏紧讲台边缘,指节发白——这小子怎么识破的?
“胡闹!”监考老师拍桌,“你这是干扰比赛秩序!”
“再给我一分钟。”林昭的声音沉得像块铁,掌心的汗己经浸透了手套,但他依然稳如磐石,“如果患者出现室性早搏,算我的责任。”
电子屏跳到“00:30”时,林昭的银针精准刺入患者的素髎、人中、内关穴。
最后一针扎进百会穴的瞬间,“患者”突然睁开眼,喉间的喘鸣声戛然而止。
“我……我这是?”他摸着自己的脖子,“刚才好像真的喘不上气?”
裁判席的心电图仪“滴滴”作响,屏幕上的波形从平稳的首线突然跳出几个早搏——正是平喘药引发的典型反应。
“时间到!”主考官的声音带着颤音。
林昭退后半步,银针在患者头顶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观众席突然爆发出掌声,苏棠从第三排站起来,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手腕上的微型录音器闪了闪红光,那是她凌晨在陈默办公室安装的。
“37号选手,林昭,满分。”李国栋宣布结果时,后颈的汗浸透了衬衫领。
他转身走进后台,门“砰”地撞上,震得墙上的锦旗簌簌落灰:“谁让他拿到真实病例的?上个月三院那例伪装哮喘的病历,不是说锁在档案室了吗?”
助手缩着脖子:“可能……可能是苏小姐?”
另一边,林昭刚走出赛场,手机就震了震。
苏棠发来的录音文件里,是陈默的声音:“把三院的伪装病例加到预选赛里,那小子要是敢来,我让他连第一轮都过不了……”
“你早就计划好了?”林昭在楼梯间找到苏棠时,她正靠在窗台上啃玉米,阳光透过玻璃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玉米的香甜味随风飘散。
苏棠把玉米往他嘴里塞了一截:“我只是把那份加密文件‘不小心’落在你桌上。以你的记性,看两眼就该发现病例里的矛盾点了。”她歪头笑,发丝轻拂过他的脸颊,“怎么样,我的助攻够不够?”
林昭咬着玉米,突然觉得有点甜。
夜色渐深时,林昭站在顶楼天台。
风掀起他的校服下摆,远处的霓虹灯像撒了把碎钻。
“有人在查你的外卖记录。”赵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风的凉意,“暗网的人,还有苏家那几个旁支。他们想知道,一个送外卖的穷学生,怎么会有这种医术。”
林昭望着楼下川流的车灯,眼底的光暗了又亮:“让他们查。”他摸出兜里的银针,在月光下划出银弧,“等他们查到青囊阁的时候……”
“叮——”手机提示音打断他的话。
林昭低头,是外卖站站长的消息:“明天暴雨,最后一单派给你,巷口那只流浪猫又在躲雨了,记得带点吃的。”
他抬头看向夜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风里有股潮湿的土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