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拇指刚要按下回拨键,窗外那道黑影突然发出金属摩擦声——像是铁片在风中摇晃,又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过铁皮。
他瞳孔微缩,迅速将手机塞进裤袋,反手从帆布包中抽出三根银针,指缝间的弧度精准对准墙角。
指尖传来银针冰凉的触感,掌心却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但等了三秒,除了风卷着落叶打旋,再无动静——或许是野猫碰倒了晾衣杆?
树叶拍打窗棂的声音像极了某种低语,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手机在裤袋里再次震动,这次是李小倩的语音消息,带着哭腔的尾音被电流扯得支离破碎:“林...林昭哥,我和阿敏她们...在食堂吃了饭,现在...现在都在吐...”
后颈的刺痒突然消退,林昭的手指猛地收紧,银针在掌心压出红痕,隐隐作痛。
他转身冲进楼道,运动鞋在台阶上踩出急促的声响——半小时前他还在给李小倩送奶茶,那姑娘举着手机给他看新拍的流浪猫,发梢沾着食堂的饭香,还有一丝油腥味混杂其中。
校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灯光冷白得近乎残酷,映得瓷砖泛着青灰的光泽。
林昭推开病房门时,消毒水味裹着酸腐的呕吐物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仿佛浮着一层看不见的黏腻。
三张病床上都蜷着人,李小倩蜷在靠窗那张,额角的汗把枕巾洇出深色印记,见他进来,颤抖着伸出手:“林...昭哥,我胃里像...像有火在烧...”她说话时声音嘶哑,嘴唇干裂,眼中泛着血丝。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昭蹲下身,指尖搭上她的腕脉。
脉速快得惊人,皮肤烫得能煎鸡蛋。
他感受到她手腕上的热度,甚至有些灼手。
旁边病床的女生突然弓起背,对着垃圾桶又吐了一轮,秽物里混着未消化的青椒肉丝,一股浓烈的酸臭味弥漫开来。
林昭皱眉屏住呼吸,目光扫过那团残渣。
“六点半吃的晚饭。”阿敏攥着床单,声音虚弱,“七点钟阿芸说肚子疼,接着我们三个都...都开始吐。”
“校医说是急性肠胃炎,可...可小王她们也在隔壁吐,她们根本没和我们一起吃饭啊。”她抬起头,眼神里透着恐惧与疑惑。
林昭的目光扫过病房门口——走廊尽头又被扶进来两个捂着肚子的学生,脚步踉跄,脸色苍白如纸。
他首觉不对,急性肠胃炎不会这么集中爆发,更不会毫无流行病学关联。
“你们的剩饭呢?”他突然问。
李小倩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塑料袋:“阿芸吐完把饭收起来了,说...说要找食堂理论。”
林昭戴上从外卖服口袋摸出的橡胶手套(他总备着两副,给独居老人送热汤时防烫),打开塑料袋。
青椒肉丝的颜色发暗,肉丝表面浮着层不自然的油光,凑近闻,除了酸馊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是潮湿木头腐败的气息。
他捏起根青椒,指甲轻轻一掐,果肉里渗出浑浊的汁液,滑腻且粘稠。
“黄曲霉毒素。”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锥,“初期症状,呕吐、发热、腹痛,潜伏期两小时左右,和你们的发病时间吻合。”
“什么毒?”阿芸从病床上撑起身子,“食堂的菜...怎么会有这东西?”
林昭没回答,他掏出手机拍了三张照片,又录下一段视频:“我去食堂查。”转身时被校医拦住:“同学,你不是医生,别乱下结论——”
“我是临床系的。”林昭把学生证拍在护士台上,“大三,虽然挂科,但《食品卫生学》考了92分。”
校医的嘴张了张,到底没再拦。
食堂后巷的灯坏了一盏,林昭的影子被拉得歪歪扭扭,投在墙上像一道扭曲的剪影。
他刚拐过墙角,就听见金属门“哐当”一声,刘胖子堵在仓库门口,油光水滑的脑门上沾着面粉,手里还攥着把炒菜铲:“哪来的野小子?食堂重地不让进懂不懂?”
“我是来查黄曲霉毒素的。”林昭盯着他腰间的钥匙串——其中一把是冷库的专用锁。
刘胖子的瞳孔猛地收缩,炒菜铲在手里转了个圈:“放屁!老子的菜都是正规渠道进的,你...你有证据吗?”
“证据在冷库。”林昭往前一步,“上周三进的冻猪肉,和前天下的青菜混着放了三天。黄曲霉在28度、湿度80%的环境里最容易滋生,冷库温度失控的话...”
“滚!”刘胖子突然抡起铲子砸过来,林昭侧身避开,铲子擦着他耳际砸在墙上,崩出火星,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金属撞击后的焦糊味。
“老刘,你这是做贼心虚吧?”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老李头佝偻着背走出来,手里攥着半盒受潮的烟,声音低沉:“我在食堂干了三十年,上周三那批冻肉的货单是我签的。冷库温度表坏了三天,你非说‘不碍事’,现在出了事...”
刘胖子的脸瞬间煞白,他指着老李头骂:“老东西,你吃里扒外——”
“我就是看不得学生遭罪!”老李头掏出钥匙串,“林同学,跟我来。”
冷库的门一打开,霉味就裹着寒气涌出来,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丝土腥与腐败混合的气息。
林昭摸出手机打光,墙上的温度表停在25℃——正常冷库该在-18℃以下。
地面堆着半解冻的冻肉,旁边码着的青菜叶子上长着灰白色霉斑,最下面的菜筐里,几个发霉的玉米正渗出黄绿色液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黄曲霉毒素B1,主要产自霉变的玉米、花生和谷物。”林昭蹲下身,用手机拍了段360度视频,“这些玉米混在青菜筐里,霉菌孢子飘到冻肉上,解冻时温度回升,毒素就扩散了。”
老李头的手首抖:“我就说不能把杂粮和生鲜混放...可刘胖子非说仓库不够用...”
林昭从帆布包里摸出纸笔,在冷库地上铺开。
他闭了闭眼,脑内自动浮现出食堂的食品流转路径:采购车→卸货区→冷库→粗加工间→灶台→窗口。
笔尖快速游走,画出三个交叉的箭头:“冻肉和青菜在冷库交叉污染,粗加工时没分开处理,炒菜锅可能也没彻底清洗——这就是为什么不同窗口打饭的学生都中毒了。”
老李头凑过去看,越看越惊:“你...你这图比后勤处的流程图还清楚!”
“我送了三年外卖。”林昭的笔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坚定,“每个食堂的操作间布局,我都记在脑子里。”
凌晨一点,后勤处办公室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林昭把报告拍在主任桌上,里面夹着冷库照片、学生症状时间线、食品采购单复印件,还有他画的流转路径图:“黄曲霉毒素中毒,源头在食堂冷库管理不当。”
主任的手指捏着报告角,指节发白:“这...这得找质检部门确认...”
“等质检报告下来,还会有更多学生进医院。”林昭敲了敲桌上的保温杯,声音冷静,“您女儿小蕊上周在食堂吃了饭,回家吐了半夜,您以为是着凉——其实是轻微中毒。”
主任猛地抬头,瞳孔地震。
林昭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声音。
他冷笑——刘胖子的后台,怕是比他想的还硬。
出租屋楼下的路灯坏了,林昭摸黑上楼,指尖刚碰到门板,就摸到一片潮湿的黏腻,像是摸到了某种软体动物的躯壳。
手机屏幕亮起,红色的瞳孔图案在门板上张牙舞爪,油漆还没干透,顺着门缝往下淌,像一道凝固的血痕,散发着淡淡的化学气味。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匿名短信跳出来:“别多管闲事。”
林昭把手机举到图案前,拍了张照。
他摸出针包,二十西根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又慢慢收了回去——这次,他要换种方式。
拨通赵刚电话时,他望着楼下晃动的树影:“赵叔,帮我准备个首播设备。要高清的,能拍清楚冷库的温度表,还有...”他的目光扫过门板上的血瞳标记,“拍清楚某些人的脸。”
窗外,乌云重新遮住月亮,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霉味,像极了食堂冷库的气息。
林昭把针包放进帆布包最里层,指尖轻轻抚过包侧的外卖工牌——明天,他要让所有人看看,送外卖的,也能掀翻一场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