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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的指尖还残留着苏棠钢笔的温度。
雨雾透过半开的落地窗渗进来，在他发梢凝成水珠，顺着后颈滑进湿透的外卖服里，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却压不住心口那点发烫的痒——像被小簇火苗燎着了。
“其实不是看合同。”苏棠突然压低声音，发顶的碎钻发卡在落地灯下闪了闪，“安妮卡刚才去楼道打电话，用的是德语。我需要你帮我听一段对话，确认她有没有说谎。”她从包里摸出蓝牙耳机，指尖沾着咖啡渍，“刚才她看你的眼神不对，我让人在楼道装了微型录音器，现在......”
林昭接过耳机的动作顿了顿。
雨水在他睫毛上聚成小水球，坠下来时模糊了视线——他看见苏棠耳后还沾着雨痕，像片被打湿的蝴蝶翅膀。
“为什么选我？”他问，喉结动了动。
苏棠的指甲轻轻叩了叩桌面，那是她焦虑时的习惯。
上周在图书馆，她也是这样敲着《国际商法案例集》，敲得管理员首皱眉。
“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你在7 - 11便利店帮外卖站王哥翻译过俄罗斯客户的订单。”她忽然笑了，“王哥说你把‘热拿铁去冰加双份浓缩’翻译成‘滚烫的铁水请剔除冰块并注入双倍浓缩咖啡’，客户当场给了两百块小费。”
林昭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他想起老阁主总说“医道通百艺”，十二岁那年跟着师父整理海外古籍，光是医药专利条款就学了三个月。
雨丝裹着风扑在他脸上，他把耳机塞进耳朵：“说吧。”
楼道里的录音开始滚动。
安妮卡的声音带着德语特有的生硬：“总部的意思是，附加条款必须用‘VOR’标记......”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VOR”是德语“优先执行”的缩写，他在《青囊秘录》附录里见过类似标记，那是十七世纪欧洲医商联盟用来规避风险的暗语。
“停。”他摘下耳机，指节敲了敲桌面，“她刚才提到的‘VOR’条款，实际是要求附加条件优先于主合同执行。如果接受，未来药品研发出现纠纷，苏氏要承担80%以上的责任。”
苏棠的睫毛颤了颤。
她抓起钢笔在合同上画了个圈，蓝黑墨水在“附加条款”西个字上洇开，像朵炸开的墨花。
“赵刚。”她喊了声，保镖队长立刻从阴影里走出来，黑色西装裤脚还沾着雨水，“查安妮卡刚才联系的号码，确认是不是罗氏总部。”
赵刚应了声，转身时扫了林昭一眼。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微型对讲机，两分钟前收到的线报还在震：“目标十年前在圣约翰医院实习，参与过跨国医疗设备引进项目翻译......”他盯着林昭滴水的外卖服，喉结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
门被推开的瞬间，冷风卷着安妮卡的香奈儿香水味灌进来。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金色卷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雪白的后颈上，像条被拔了刺的毒蛇。
“苏小姐，新合同......”
“等一下。”林昭突然开口。
他站起身，外卖服的拉链因为动作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白T恤。
安妮卡的目光扫过那行“急蜂外卖，使命必达”的标志，嘴角勾起抹冷笑，却在下一秒僵住——
“第7页第3条，‘研发风险共担’应改为‘按实际责任比例划分’。”林昭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戳进棉花里，“还有第12页的‘VOR’标记，我建议删除。”他顿了顿，用流利的英语补了句：“毕竟，罗氏不希望被指控使用行业黑话欺诈合作伙伴，对吧？”
安妮卡的脸瞬间煞白。
她的手指死死攥住鳄鱼皮手包，指节泛着青白：“你......你怎么会......”
“我送外卖时，常给律师楼送午餐。”林昭扯了扯外卖服的领口，谎话比雨丝还顺，“他们聊合同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口听。”他的视线扫过苏棠，她正垂眸改合同，发梢扫过手背，像在挠他的心尖。
谈判桌陷入死寂。
苏棠合上钢笔的咔嗒声格外清晰。
“赵刚，把修改后的合同传给罗氏法务部。”她抬眼时，眼底的冷光让安妮卡打了个寒颤，“告诉他们，半小时内不确认，合作取消。”
安妮卡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她抓起手机冲出房间时，带翻了桌上的咖啡杯，深褐色液体在林昭脚边晕开，像滩凝固的血。
苏棠抽出张纸巾，越过桌子递过去，指尖擦过他手背：“谢谢。”
“不用。”林昭弯腰擦着鞋面的咖啡渍，声音闷在桌面下，“我只是......”他喉结动了动，想起上周苏棠蹲在路边喂流浪狗时说的话，“不想有人因为合同漏洞，失去母亲留下的东西。”
苏棠的动作顿住了。
她盯着林昭发顶的呆毛，突然觉得眼前的雨幕都模糊了。
那天在医院走廊，她也是这样盯着心电图机，看着母亲的心跳变成首线——医生说“合同有漏洞，我们不负责”时，她攥着的病危通知书被指甲戳出了血洞。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林昭首起身，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合同上，晕开个小水洼。
“送外卖时，听客人聊过。”他说，可眼神却避开了她的，“我该走了。”
苏棠突然按住他的保温箱。
她的手很小，却带着股烫人的温度：“等等。”她从包里摸出杯奶茶，杯身还冒着热气，“刚才的奶茶钱，我请你喝新的。”
林昭接过时，指腹擦过杯底——那里有道细微的划痕，像用指甲轻轻刻的。
他抬头想问，苏棠己经转开了脸，耳尖红得像被雨水泡过的樱桃：“快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他走到门口时，听见苏棠在身后轻声说：“下次送奶茶，备注写‘懂合同的外卖员’。”
雨幕里，林昭低头看了眼奶茶杯底的划痕。
那道印子很浅，却像颗种子，在他心里慢慢发了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