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把电动车停在奶茶店门口时,雨丝正顺着头盔檐儿往领口钻,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缩脖子。
街边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圈圈光斑,像融化的彩虹。
他摸出第七张纸条,借着玻璃橱窗的反光又看了眼——“你有没有发现,我只叫你送?”字迹还是那样清瘦,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枝,尾端总带着点俏皮的上挑,连墨香都仿佛透着一丝甜意。
“昭哥又接苏校花的单啊?”奶茶店小妹把打包好的冰奶茶递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眼睛亮晶晶的,“这都第七天了,您这外卖送得比追女生还准时。”
林昭低头把纸条叠成小方块,塞进工装裤口袋,指尖残留着纸张边缘的轻微刺痛。
上周三第一次接到这单时,他以为是系统派单巧合,毕竟苏棠总在奶茶备注里写“急蜂28号骑手优先”。
首到第三天纸条上出现“今天路过外卖站,看见你帮流浪猫挡雨”,他才后知后觉——这姑娘在透过奶茶,摸他的生活轨迹。
“谢了。”他接过奶茶,塑料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凉丝丝地滑过皮肤,像某种若有似无的试探。
雨势突然大起来,他跨上电动车时,后车架上的保温箱撞得哐当响,里面还躺着给老李头带的胃药——那老头昨天说胃寒,他特意绕路买了姜茶。
风卷着雨点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尖,耳边除了风雨声,还有远处车辆碾压积水的哗啦声。
同一时间,三公里外的“云顶”咖啡馆里,苏棠把钢笔往合同上一搁,金属笔杆敲击桌面发出轻脆的一声。
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空气里浮动着焦糖玛奇朵的香气和咖啡豆烘焙后的余温。
安妮卡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金发下的眉毛挑了挑:“苏小姐,关于专利授权的附加条款——”
“稍等。”苏棠抬头时带起甜美的笑,可视线却黏在手机定位上。
她的耳垂随着心跳微微颤动,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她故意把收货地址写成“云杉路37号”,实际咖啡馆在“云杉路377号”,中间隔了两条街。
雨这么大,那家伙要是真按错地址送,她打算……
“叮咚。”手机震动,像一根弦被轻轻拨动。
苏棠低头,定位点突然从37号跳到377号,绿色的小箭头正往咖啡馆方向移动。
她指甲掐进掌心,泛起一阵微疼,嘴角却慢慢来,连安妮卡说什么都没听清。
林昭的电动车停在咖啡馆门口时,雨刷器还在疯狂摆动,玻璃上的水痕将街景切割成模糊的色块。
他摘下头盔,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锁骨上,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像一条蛇沿着背脊游走。
地址不对的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苏棠所有订单备注里,“焦糖玛奇朵不加糖”是雷打不动的选项,而云杉路37号那家店根本不做这个品类。
推开门的刹那,暖气裹着咖啡香扑过来,混杂着木质地板的沉稳气息与奶油甜味,一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湿冷。
他一眼就看见靠窗的位置,苏棠正托着腮看他,发梢沾着点水雾,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她的睫毛上似乎也沾了雨气,眨动时像蝴蝶振翅。
旁边坐着个金发女人,西装笔挺,正皱眉盯着合同。
“苏小姐的奶茶。”林昭把杯子放在桌上,塑料膜上的水珠在玻璃台面晕开小圈,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他后退半步准备离开,却听见金发女人说:“五年期授权的话,我方建议保留提前终止权——”
“合同第七条第三款要加‘不可撤销’。”林昭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满屋子的动作都顿住了。
苏棠的睫毛颤了颤,端杯子的手悬在半空;安妮卡的咖啡杯“咔”地磕在碟沿,深褐色液体溅在合同上;就连擦桌子的服务员都首起腰,眼神在三人之间来回扫。
林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
他摸了摸后颈,雨水顺着领口滑进衣服里,凉得他皱了皱眉:“抱歉,我……”
“你怎么知道?”苏棠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眼里却烧着团火。
她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林昭帮学妹改论文时扫了眼参考文献,就能说出《国际知识产权条约》第42条的内容;想起食堂事件后,他递来的智能仓储方案里,关于数据加密的条款和她找律师拟的分毫不差。
安妮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是罗氏医药亚太区首席谈判代表,刚才那句话是试探——如果苏棠团队连这点都注意不到,那这份合作根本没必要谈。
可眼前这个浑身滴水的外卖员,怎么会……
“我送外卖时,总听客人聊这些。”林昭扯了扯湿透的外卖服,谎话顺口就来。
他其实是想起《青囊秘录》里的附录,老阁主曾说“医家不仅要治人身,更要懂世情”,当年跟着师父整理古籍时,他把近十年的商业合同范本都背熟了。
苏棠突然笑了。
她抽出张纸巾,越过桌子递过去:“衣服都湿了,喝杯热咖啡再走?”
林昭刚要拒绝,安妮卡己经合上合同,指尖敲了敲“不可撤销”几个字:“苏小姐,我需要十分钟和总部确认。”她说着起身,经过林昭时顿了顿,蓝眼睛里像淬了冰:“这位先生,下次点单备注可以写‘懂法的外卖员’。”
门被风撞开,雨丝卷着寒气灌进来。
林昭接过纸巾,擦了擦滴水的下巴:“我该回去了。”
“等等。”苏棠按住他要收保温箱的手,指甲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掐——那是她每次谈成大项目时的习惯动作,“刚才的奶茶钱还没给你。”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早就输好的金额,“或者......你帮我个小忙,就算抵了?”
林昭看着她眼里跳动的光,突然想起上周在食堂,老李头端着新熬的骨汤说:“小昭啊,这汤要熬得浓,得先把骨头敲开,让骨髓渗出来。”现在的苏棠,就像那敲开的骨缝,正往他心里渗着热乎气儿。
“什么忙?”他问。
苏棠指了指安妮卡离开的方向,雨雾里那道金色身影正对着手机说话:“半小时后,她会带新的合同回来。”她把自己的钢笔塞进林昭手里,笔杆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帮我看看,这次有没有藏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