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顶着暮色踏入景阳宫时,烛火将陈知画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斑驳的宫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她正对着铜镜拆卸珠翠,鎏金护甲刮过妆奁发出刺耳声响:"从翊坤宫回来,皇额娘怎么说?"
"明日随我去梨香榭,向西嫂赔罪。"永琪解下腰间玉佩,青玉在案上撞出闷响,"你可知因为那句'格格不过是妾室',陈家己被皇阿玛斥责三次?皇额娘说,若不诚心认错,陈家满门将再无升迁之路。"
陈知画的手骤然收紧,掐得胭脂盒边缘的珐琅彩剥落:"所以王爷也要我向那个...西嫂低头?"她咬着"西嫂"二字,仿佛吞了一把碎冰,"当初在婚宴上,是您默许桂嬷嬷刁难,如今却..."
"够了!"永琪挥袖扫落案上妆匣,胭脂水粉泼洒如血,"你口口声声按规矩行事,可还记得西嫂是祭过天的皇家义女?是西哥拼了命护着的人!"他俯身攥住她的手腕,"皇阿玛书房至今挂着西嫂十五岁时画的《百骏图》,你拿什么与她比?"
陈知画被掐得眼眶通红,突然冷笑出声:"原来王爷也觉得我错了?当年您教我以退为进,教我用孩子拴住您的心,如今却要我在那个曾经的'眼中钉'面前摇尾乞怜!"她猛地挣脱,抓起剪刀抵住咽喉,"若西嫂不肯原谅,我这就以死谢罪!"
永琪僵在原地,记忆如潮水翻涌。大婚当日,他确实默许桂嬷嬷刻意强调"福晋与格格的尊卑",也在小燕子含泪跑出喜堂时选择沉默。此刻看着陈知画癫狂的模样,他终于明白,那些纵容与漠视,才是真正的利刃。
"把剪刀放下。"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明日我陪你去,当着西嫂和西哥的面,将从前的误会都说清。"
次日辰时,梨香榭的海棠沾着晨露绽放。小燕子蹲在花树下喂锦鲤,听见通报时裙摆还沾着草屑。陈知画身着月白常服,发髻仅插一支素银簪,与当年婚宴上珠翠满头的模样判若两人。
"西嫂。"她屈膝行礼,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声音发颤,"知画从前不知深浅,冒犯之处望您海涵。"永琪跟着跪下,袖中滑落的帕子边角,还留着多年前小燕子帮他包扎箭伤时染上的药渍。
小燕子望着二人,忽然想起漱芳斋的欢声笑语,想起逃亡路上分食的冷馒头。她伸手扶起陈知画,触到对方冰凉的指尖:"都过去了。"转头看向永琪时,眼底多了几分释然,"五弟,咱们都该往前看了。"
廊下传来脚步声,永珹抱着一捆新采的草药走来,看见这一幕微微挑眉。小燕子笑着跑过去,发间铃铛清脆作响:"西哥,五弟和弟妹来送海棠花呢!"春风掠过梨香榭的飞檐,将戏台新刷的朱漆味吹散在花香里,那些深宫里的恩怨情仇,终究化作了江南烟雨中的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