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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宫灯在坤宁宫投下斑驳光影，皇后卸去钗环的手突然顿住——铜镜里，永璂正倚着朱红门框，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冽。方才在御花园里那个天真护人的十二阿哥，此刻眼中淬着寒星，像极了冬日冰面下暗藏的暗涌。
"皇额娘在想什么？"永璂缓步上前，绣着团龙的靴底碾过青砖，"是在琢磨怎么再给小燕子使绊子，还是盘算着怎么利用紫薇的身世？"
皇后手中的象牙梳"当啷"坠地，转身时凤目圆睁："永璂！你怎敢如此和本宫说话？"
"儿臣不敢？"少年突然笑了，笑容却未达眼底，"那皇额娘敢不敢承认，让容嬷嬷下毒是为了泄愤？敢不敢承认，在御花园提起紫薇身世，不过是想挑起事端？"他从袖中掏出块染血的帕子——那是慎刑司那日偷偷藏起的，"皇额娘可知，容嬷嬷被灌下'蚀骨粉'时，求着见您最后一面？"
皇后踉跄着扶住妆台，胭脂水粉被扫落一地："你......你都做了什么？"
"儿臣只是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永璂弯腰拾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皇额娘，您有没有想过，为何皇阿玛只罚您禁足，却没收回中宫之权？"他逼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因为他念着夫妻情分，也念着您是儿臣的生母。"
殿外突然传来打更声，梆子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永璂后退半步，郑重行礼："儿臣给您两个选择。"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其一，继续做这恶毒皇后，等到皇阿玛彻底厌弃，百年之后，您只会以皇贵妃之礼，葬入普通妃嫔的陵墓。到那时，谁还会记得您这位皇后？"
皇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其二，"永璂顿了顿，语气稍缓，"做一个像孝贤皇后那样的贤后。她去了这么多年，皇阿玛依旧为她保留长春宫原样，谥号'孝贤'，天下谁人不赞？"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憧憬，"皇额娘，您若能辅佐皇阿玛，母仪天下......"
"够了！"皇后突然跌坐在榻上，掩面痛哭，"你何时变得如此......如此......"
"因为儿臣不想看着皇额娘身败名裂。"永璂走到母亲身边，声音终于染上几分少年的忐忑，"儿臣记得小时候，您带我在御花园放风筝，教我背《女诫》......"他攥紧母亲的手，"皇额娘，回头吧。"
窗外，乌云渐渐散去，月光重新洒在坤宁宫的飞檐上。皇后望着儿子眼中真挚的担忧，突然想起乾隆在册封永璂为十二阿哥时说的那句"此子聪慧，日后必成大器"。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这次，却是悔恨的泪。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细碎银斑。皇后颤抖着手指，轻轻抚过永璂稚嫩的脸庞，多年来因宫斗而冷硬的心，此刻竟泛起阵阵酸楚。"璂儿，是额娘糊涂......"她哽咽着将儿子搂入怀中，锦缎华服沾湿了大片。
永璂靠在母亲肩头，听着那压抑的啜泣，眼眶也不禁泛红。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幼时皇后抱着他在月下讲故事，手把手教他写字，冬日里将他冰凉的小脚捂在怀中......那些被权谋蚕食的温情，原来从未真正消失。
第二日清晨，景仁宫宫门大开。皇后身着素色常服，手持佛珠，在容嬷嬷搀扶下缓缓走出。被罚去慎刑司的老嬷嬷己没了往日的嚣张，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去，备一份厚礼，随本宫去听雨轩。"皇后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听雨轩内，小燕子正抓着齐志高的胳膊撒娇，非要他陪自己去御花园扑蝴蝶。忽闻宫人通传皇后驾到，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藏在丈夫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格格这是怕本宫？"皇后难得露出一抹浅笑，亲手打开食盒，"这是本宫新学做的梅花酥，尝尝可合口味？"
小燕子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在口中化开，甜香西溢。"皇额娘手艺真棒！"她立刻忘了先前的戒备，拉着皇后的手往屋里拽，"快进来坐！齐大哥刚得了本有趣的游记，说要带我去江南玩呢！"
齐志高不动声色地将桌上未写完的奏折收进抽屉，恭敬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他注意到皇后目光扫过屋内简朴的陈设，眼底闪过一丝愧疚——曾经她总嫌小燕子粗俗，此刻却见她将听雨轩布置得温馨雅致，窗台上还养着几盆生机勃勃的绿萝。
坤宁宫的改变如春风般吹遍后宫。皇后主动将六宫账簿呈给乾隆，请旨让令妃协理部分事务；每月初一，她会带着永璂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甚至在御花园设宴时，还特意将紫薇安排在主桌。"紫薇这孩子，书法颇有造诣。"皇后指着紫薇的《心经》字帖，对乾隆笑道，"臣妾想让她教教永璂。"
永璂在一旁偷笑着朝小燕子挤眼睛。他发现，自从那日长谈后，皇额娘虽仍会在晨昏定省时端着皇后的架子，但看向小燕子的目光，己渐渐从戒备变成了无奈的宠溺。就像此刻，小燕子举着刚画好的"全家福"——画中皇后被她画成了大花脸，却仍让宫女裱起来，挂在坤宁宫最显眼的位置。
秋意渐浓时，乾隆下旨修缮长春宫。工人们拆去旧匾额那日，永璂拉着小燕子爬上宫墙。夕阳将紫禁城染成金色，两个孩子望着远处忙碌的人群，听着下面传来的欢声笑语，相视而笑。"十二弟，"小燕子突然认真道，"其实皇额娘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永璂望着天边的晚霞，想起母亲近日温柔的叮嘱，想起她在佛前为小燕子祈福的模样，重重地点了点头。宫墙下，新栽的梅树正在风中舒展枝条，等待着来年春天，绽放出满树繁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