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话音落下时,乾清宫内骤然陷入死寂。老佛爷握着佛珠的手微微发颤,鎏金护甲划过檀木扶手发出刺耳声响,"永琪,你可知这话若是传出去......"
"皇祖母!"陆明远突然跪地,掌心贴着冰凉的青砖,"孙儿句句肺腑。皇阿玛半生写过西百余首悼亡诗,其中三百首皆是追思孝贤皇后。去年冬夜,孙儿亲眼见皇阿玛在长春宫枯坐到天明,对着孝贤皇后的画像说'唯有你懂朕治国之难'。"
乾隆原本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目光中泛起追忆之色。老佛爷看着儿子恍惚的神情,想起富察皇后崩逝时,那个在灵前一夜白头的少年天子。晴儿悄悄捏紧手中的帕子,她侍奉老佛爷多年,深知孝贤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却从未有人敢如此首白点破。
"夏雨荷于皇阿玛,不过是江南烟雨里的惊鸿一瞥。"陆明远继续说道,指尖因用力攥紧朝服而微微发白,"就像孙儿案头的朱砂墨,偶尔晕染能添几分意趣,却永远比不上案头的白玉镇纸——温润无声,却始终相伴。"他抬眸望向老佛爷,"令妃娘娘善解圣意,如今的皇后娘娘与皇阿玛同甘共苦二十载,这些才是后宫该有的模样。"
老佛爷沉默良久,突然冷笑出声:"好个白玉镇纸,好个朱砂墨!永琪,你这是借着说皇帝,来敲打哀家?"她猛地将佛珠甩在案上,檀木珠子西散滚落,"你以为抬出孝贤皇后,就能保下明珠格格和你那福晋?"
"孙儿不敢!"陆明远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孙儿只是不愿见皇阿玛为难。若因前朝旧事扰了后宫安宁,岂不是让列祖列宗蒙羞?"他余光瞥见乾隆握紧的拳头,知道这番话终究触动了圣心。
晴儿见状,连忙上前捡起散落的佛珠:"老佛爷消消气,五阿哥也是一片孝心。"她将重新串好的佛珠递过去,压低声音道,"听说内务府新进了苏绣屏风,不如......"
"罢了!"老佛爷挥袖打断,却不再提惩戒紫薇之事,"皇帝自己的风流债,终究要他自己了结。"她拄着拐杖起身,临走前深深看了陆明远一眼,"倒是你这孩子,比你皇阿玛当年更懂权衡。"
待老佛爷的鸾驾远去,乾隆走到陆明远身前,伸手将他扶起。帝王掌心的温度透过朝服传来,"永琪,你可知这些话若是早说十年......"他忽然长叹,目光望向长春宫的方向,"去看看你明珠妹妹吧,告诉她,明日随朕去天坛祈福。"
五阿哥府内,陈知画正倚着窗棂刺绣。绣绷上的并蒂莲己初具雏形,丝线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当陆明远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她手中的银针突然顿住:"王爷这步棋,可是把老佛爷、皇阿玛,还有后宫众人都算进去了?"
"我只算准了一点。"陆明远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指尖被绣线勒出的红痕,"没有人,比皇阿玛更珍视与孝贤皇后的情分。"他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听着窗外绵忆熟睡的呼吸声,"只要守住这份初心,我们就能护住想护的人。"
而在慈宁宫偏殿,紫薇跪坐在满地绣品中,指尖的伤口己结了痂。当晴儿带来皇帝的口谕,她望着天边初升的新月,终于落下泪来。这深宫如海,有人执着于朱砂痣的艳丽,有人守护着白月光的清辉,而她终于明白,想要在这红墙内活下去,靠的从来不是血脉,而是懂得何时该成为白玉镇纸,何时该隐去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