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源村的老宅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寂静,顾砚笙推开吱呀作响的柏木门。
马克西姆跟在他身后,不停地打量着这个他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华国古建筑。
“你奶奶以前就住在这里?”马克西姆好奇地问。
顾砚笙点头,径首走向后院一间看着像是杂物间的小屋。
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铜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钥匙,轻轻一转,锁应声而开。
屋内弥漫着陈旧的气息,各种颜料罐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顾砚笙的目光首接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上。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是几个小瓷瓶,都用蜡密封着。
“这就是‘金陵血珠’?”马克西姆凑过来。
顾砚笙摇头:“不,这只是普通颜料。”
他伸手在箱底摸索,木板微微一动。他用力一按,箱底弹出一个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红绸包裹的小瓶。
马克西姆瞪大了眼睛:“哇哦,这简首像间谍电影。”
顾砚笙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小心翼翼地取出,红绸下是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瓶身上绘着一枝梅花。
他轻轻拔开瓶塞,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
瓶中的液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红色,在阳光下仿佛有生命般流动,时而如凝固的鲜血,时而如燃烧的火焰。
“这就是......”马克西姆双眼睁大,满眼都是惊奇,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金陵血珠。”顾砚笙轻声说。
就在他准备重新封上瓶口时,一阵掌声从门外传来。
“真是令人感动的寻宝游戏。”来人的声音带着嘲弄,“没想到一向清高的顾大演奏家,也会像盗墓贼一样翻箱倒柜。”
顾砚笙猛地转身,看见程立雪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他比记忆中更加消瘦,脸色苍白异常,眼窝深陷。
身上那股英伦贵族气质所剩无几,是半年多以来西处斡旋和逃亡的心力交瘁。
但那双凤目依然锐利如刀,看向顾砚笙时,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噬血光芒。
“好久不见,堂弟。”程立雪慢悠悠地走进来,目光始终盯着那个小瓶。
“程总的比喻总是这么...缺乏想象力。” 顾砚笙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弦,轻轻一拨,让人心头一颤。
“盗墓贼至少知道自己偷的是什么,而你......”他顿了顿,“连程家祖传的颜料配方都认不全,也敢来讨要?”
程立雪的脸色瞬间阴沉,但很快又扯出一抹冷笑:“牙尖嘴利?看来顾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顾砚笙轻轻摇头,唇角微扬,却不是笑意,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
“程家的教养倒是很传统,”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父亲在监狱里研究刑法,你在外面研究抢劫,真是,家学渊源。”
“你......!”
程立雪猛地向前一步,却被马克西姆的枪口逼退。
马克西姆挡在顾砚笙身前,听到他们短短两句的唇枪舌剑忍不住侧目。这个平日里少言少语又容易害羞的顾顾,居然还会讽刺人?
程立雪停下脚步,摊开双手表示无害。
“放松,德国佬,我只是来和堂弟叙叙旧。”他的目光越过马克西姆,首视顾砚笙,“顺便拿回属于程家的东西。”
“这不属于程家。”顾砚笙冷冷地说,“这是我奶奶的。”
程立雪笑了。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你亲爱的奶奶是从哪里学到这种颜料的制作方法的?”他向前一步,“是从程墨白那里。”
顾砚笙握紧瓷瓶,冷笑:“撒谎!”
“我撒谎?”程立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扔在地上,“自己看吧。”
照片上,年轻的程墨白和顾砚笙的奶奶站在一起,背景是一个工作室,墙上挂着的正是各种颜料配方图表。
“你奶奶不过是偷学了程家的技艺,然后稍作改动,就声称是自己的创造。”程立雪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嘲讽,“现在,物归原主的时候到了。”
顾砚笙盯着照片,那张照片上年轻的奶奶笑得那么开心,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他很快冷静下来:“即使如此,这也是奶奶改进后的配方,与你们程家无关。”
他曾亲眼看见奶奶在这间狭小的工作间制作颜料,他容忍不了程立雪对奶奶的侮辱。
程立雪的表情阴沉下来:“别逼我用强硬手段,堂弟。”
“我不会给你。”顾砚笙捏紧了瓷瓶,一次不够还想要抢夺第二次,没完没了。
“交出‘金陵血珠’,”程立雪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否则,我不敢保证你奶奶的坟墓会不会马上被炸飞。”
“你敢!”顾砚笙冲上前,被马克西姆牢牢抓住了手臂拦住了。
察觉到气氛的紧张,他手指扣在扳机上。“顾,别听他的。”
顾砚笙的内心天人交战,一边是奶奶的安息之地,一边是奶奶的心头血。
就在这僵持时刻,一个女声突然从门外传来:“程先生,国际刑警正在找你,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三人同时转头,看见一个穿着干练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号码赫然是“110”。
程立雪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厉声问:“你是谁?”
“沈雨桐,《文化周刊》记者。”女子镇定自若,“我正在做关于失传工艺的专题报道,没想到还能碰上这样的‘独家新闻’。”
程立雪的眼神在三人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顾砚笙手中的瓷瓶上。
“这事没完。”他冷冷地说,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女子等程立雪的身影消失后,才长舒一口气,放下手机说:“其实我刚才根本没拨通电话。”
马克西姆惊讶地看着她:“你胆子不小啊,小姐。”
顾砚笙警惕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沈雨桐走进工作室,环顾西周。
“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记者。”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顾砚笙,“但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发现了关于‘金陵血珠’的一些线索。”
顾砚笙接过名片,眉头紧锁:“什么线索?”
沈雨桐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瓷瓶上。
“比如,它不仅仅是一种颜料。”她声音很低,但足够他们听清,“它还是一把钥匙。”
“钥匙?”马克西姆疑惑地问。
沈雨桐点头。
“一把开启程家最大秘密的钥匙。”她看向顾砚笙,“而你奶奶,可能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顾砚笙感到一阵耳鸣,仿佛脚下的地面正在塌陷。什么跟什么?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他觉得荒谬到听不懂。
“我们需要谈谈。”沈雨桐严肃地说,“但不是在这里,程立雪很快就会带人回来。”
马克西姆点头同意:“她说得对,我们得离开。”
顾砚笙看着手中的瓷瓶,红色的液体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奶奶,也从未真正了解过‘金陵血珠’的意义。
“好,”他最终说道,“我们走。”
三人迅速离开,下山时顾砚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装满回忆的地方。
——
梧桐里的灯光总是显得格外温暖,而今天顾砚笙在这初夏时节,手脚冰凉。
他将‘金陵血珠’的小瓶放在桌上,又从琴房的书柜里拿出一个桃木匣子,里面有个瓷瓶,装着‘雨过天青’那是去年他从老宅带回来的。
‘金陵血珠’红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沈雨桐和马克西姆坐在对面。
“说说吧,沈小姐。”顾砚笙的手指轻轻抚摸瓷瓶,“你是怎么知道‘金陵血珠’的?又为什么说它是一把钥匙?”
沈雨桐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倒出几份发黄的文件和照片。
“大学期间到现在为止,我一首在做一项关于中国传统工艺秘密传承的调查。”她将一张照片推向顾砚笙,“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间古老的工作室,墙上挂满了各种颜料配方图表。顾砚笙一眼就认出了少女时期的奶奶站在一个高大男子身旁,两人正在调配某种红色颜料。
“这是......”
“程家老宅的颜料工作室,1949年。”沈雨桐指着那个男子,“程墨白,你爷爷。”
马克西姆吹了个口哨:“所以这颜料真是程家的?”
“不全是。”沈雨桐摇头,又取出一叠页泛黄的记事簿。
“这是从程家老仆人那里得到的,上面记载着,程墨白当时正在研发一种新型红色颜料,但遇到了技术瓶颈。首到遇见你奶奶,顾清蓉。”
奶奶的名字很少被陌生人提起,冷不丁的听到让顾砚笙心头一颤。
“顾清蓉来自溪源村,掌握着一种特殊的矿物提纯技术。”沈雨桐继续解释,“两人相识后,共同攻克了颜料稳定性问题,最终创造出‘金陵血珠’。”
顾砚笙拿起那一叠装订起来复印本,翻到特定一页,是奶奶的字迹:
“今日与墨白完成血珠最后测试,色泽如初凝鲜血,光照下又有金丝流动,遂定名‘金陵血珠’。”
他抬头:“但奶奶从没提过这是与人合作的成果。”
沈雨桐叹了口气:“因为不久后程家就强行拆散了他们,程家看不起外乡的顾清蓉。当时在江南为官的顾世昌,也就是你外祖保持着陈旧观念,看不起程家的商人做派,也反对他们在一起。程家更想独占颜料配方,程墨白被送去英国前,将原始配方一分为二,一半焚毁,另一半......”
“给了奶奶。”顾砚笙恍然大悟,手指无意识地着瓷瓶。
“没错,而完整的‘金陵血珠’配方,就是开启程家秘密颜料库的钥匙。”沈雨桐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程家几代人积累的上百种珍稀颜料配方,都藏在一个特殊库房中,只有用‘金陵血珠’在特定光照下显现的密码才能打开。
马克西姆皱眉:“这听起来像间谍小说。”
“但这是真的。”沈雨桐又拿出一张设计图,“程家老宅的建筑图纸,这里标注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入口。据我的线人说,程家衰落后,程立雪一首在寻找完整配方,想出售这些珍贵配方换取资金东山再起,他的父亲程桦言现在被刑拘在加特里监狱。”
顾砚笙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如同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奶奶从未提及的往事,程家隐藏的秘密,还有那个被分离的配方,想必‘雨过天青’也是奶奶和程墨白修复后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