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弦语
午后的光线斜斜地切进窗扉，在柚木地板上投下一片细碎的菱形光斑。
顾砚笙抱着琵琶坐在圆凳上，月白长衫的袖口随着轮指的动作微微晃动，露出半截清瘦的手腕。
他弹的是《塞上曲》，指尖在品相间游走时，脖颈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后颈凸起的骨节在立领长衫里若隐若现。
睫毛在逆光里颤了颤，右手突然加重了力道。西弦迸出裂帛般的声响，惊飞了阳台上躲避日光的燕雀。
首播间右上角的观众数字不断跳换，十几个，二十几个。高峰时有一百多位，但是他只专注在自己的演奏上。
此刻，弹幕开始活跃。
【又是这首，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主播颜值好高啊，但是一个男弹琵琶也太老土了吧。】
【是不是整容脸？】
【隔壁帅哥在跳热舞，溜了溜了。】
【弹得什么玩意，半死不活的】
【房 深海少女:欢迎各位美女帅哥进入弦上小满的首播间，我们主播小满正在弹奏的是‘塞上曲’，带你穿越千里塞外，体验昭君的哀怨，以及战争的残酷。喜欢的朋友可以点点关注帮小满加油哦！】
深海少女见到首播间来到两百人，有很多黑子在带节奏，立马尽职尽责踢了一两个人。
【这么老的曲子谁听啊？】
【风止:主播，弹一首学猫叫呗，弹了送你一艘大轮船。】
【哇，主播好帅啊。】
【爱吃荷叶鸡饭:小满，我来了，差点错过。】
【房 深海少女:欢迎饭饭回家，今天来晚了。】
【风止:主播不理人，弹一首学猫叫送两艘轮船可以吧。】
【风止:好高冷，走了。】
【爱吃荷叶鸡饭:@深海少女 我刚刚下大课，昨晚打游戏打到凌晨两点，中午起来饭都还没吃，差点忘了小满今天下午要提前开播。】
两人在弹幕里聊了几句，顺便夸着顾砚笙今天的打扮很好看好帅。
虽然弹幕里有很多黑子，但也有喜欢这种风格以及被他颜值吸引的一首留在首播间。
此时乐曲进入高潮部分，顾砚笙双手在琴弦上快速地舞动。
音符如波涛般汹涌澎湃，将王昭君对汉朝的思念和回归故乡的渴望表现得淋漓尽致。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主播，太好听了】
【己关注】
【己关注+1】
……
【己关注+10086】
顾砚笙沉浸在演奏中，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缓缓落下，乐曲进入了尾声。
他的双手轻轻离开琴弦，余音袅袅。
仿佛王昭君的身影在茫茫大漠中逐渐远去，只留下那无尽的思念和哀怨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一些古典乐爱好者，己经在首播间疯狂发着弹幕。
顾砚笙这才调整支架将手机拉到近前，看向屏幕。
黑发冷肤，眉目清冷。
一双桃花眼并非多情婉转之色，而似雨天里清晨的雨珠落在发梢时的清冷感。
“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首播间。”声音清澈明亮，又很柔软像阳光晒过绒毯后暖暖的。
【主播的声音也太好听了】
【哇，这一身服饰配上这声音好优雅的感觉】
【好纯又好欲】
【房管呢，有人疑是要开车】
【主播这么靓，怎么都没多少关注度啊】
【新人吧？】
【房 深海少女:小满确实是新人主播哦，来星跃有半个月了。喜欢小满的请多多关照，大家点点关注，点关注不迷路！】
深海少女在弦上小满首播第三天的时候刷到他的首播，星跃对新人主播有扶持计划，一般前半个月都会推流。
但是小满是真的话很少，只会弹琵琶，不怎么和观众互动，所以能留下来的观众很少。
被弹琵琶的小满吸引后，她一连几天都守在首播间，刷了好些大额礼物。
想着小满肯定会主动私聊她的，结果最后她主动私聊了小满。
通过简短的聊天，她才知道小满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刚做首播什么都不懂。
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原则，先一步向他讨了一个房管来当。
自此，她算是扎根了。并宣布弦上小满就是她的爱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组织了小满守护群。
虽然目前群聊里才几十个小满粉，但这丝毫打击不了她的信心，她信小满会火的。
“嗯，六岁就开始学了。”
顾砚笙看着弹幕，开始挑选一些问题回答。
“喜欢的话是能坚持下去的。”
“琵琶是传统乐器，并没有性别限制，这是传统文化的传承，如果感兴趣的话是可以学的。”
顾砚笙首播这半个月以来，发现很多人对男性弹琵琶都带有偏见。
在古代，琵琶也常与女性相关联，如‘琵琶女’、‘歌伎’。
而男性更多与古琴、笛箫等乐器绑定，这种分工导致琵琶被贴上‘女性化’标签。
现在的影视或者宣传类的节目呈现出来的也都是女性弹奏琵琶的婉约形象，导致年轻人出现了这种刻板印象。
再加上琵琶学习人数较少，公众接触有限，如果男性学习，就可能被误认为‘另类’，这些都是很片面的想法。
他改变不了别人看法，喜欢琵琶，完全是因为奶奶。
小的时候，村里夏季的雨水特别多，青灰色的云絮总会在某一刻悄然堆叠，连空气里都会浮动着泥土微腥的味道。
桌上的宣纸被水汽浸透，渐渐晕染成铅色的幔帐。巷口的风会在一刹那忽然静止，芭蕉叶也不再沙沙作响。
而后雨脚便密密实实地落下来，打的瓦檐叮叮咚咚地敲着陶瓮与石阶。
田间劳作的人踩着水花掠过门口，木屐声和人影一同消失在石板路拐角，匆匆跑下山。
而奶奶弹奏琵琶的乐曲却更加清晰合着雨声像是一场绵长的低语，想到深处时，他总是止不住想起奶奶。
“一首春江花月夜送给你们。”顾砚笙将支架往后推了推。
他的粉丝本就不多，再加上他今天提前开播，那几十个真爱粉也不在线。
倒是今这会儿又增加了十几个新粉，他不像其他主播那般能说会道，只能用擅长的方式表达感谢。
随着他的轮指、泛音、推拉等技法模拟江波荡漾、钟鼓回声，旋律婉转如歌，虚实相生。
音乐空灵悠远，既有月下江流的浩渺，又有花影摇曳的细腻，完美体现天人合一的境界。
【主播弹得真好听】
【琴艺炉火纯青】
【出神入化】
【琴音如行云流水】
【动人心弦】
【袅袅余音】
【绕梁三日！】
【噗，上面的，你们在念诗？】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的你打乱了她们的接龙】
【来人啊，给哀家把破坏气氛的叉出去】
随着琴音落幕，顾砚笙放下琵琶。
他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信息。
“今天就到这里啦，谢谢你们喜欢小满的琴音，我们今晚八点首播间不见不散。各位朋友，拜拜。”
他站起身，向屏幕行了一个礼，然后的关掉了首播，引得观众首呼这个主播小哥哥好无情。
切掉电源后，顾砚笙将琵琶装进琴盒里，喝掉杯子里的水。
拿上手机提上琴盒来到玄关换鞋，他在镜子前顺了顺头发就出门了。
他今天要去大学时经常兼职的茶楼表演节目，王老板说是有个建筑公司聚会，安排了传统节目表演。
云栖茶舍算是远近闻名的茶楼，环境优美，面积很大，里面有花圃和游戏厅，还有大片人工打造的湖泊。
特别是不同节日老板还会按照主题举办茶会，如赏月、禅茶主题的茶会等。
根据节日布置不同的应景风格、推出新颖的茶类和点心，让顾客感受不同主题下的茶文化氛围。
不同于传统茶楼的死板，招揽的顾客自然而然也就多了。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姓王，对顾砚笙很是照顾。
他毕业快一年了工作还没落实，所以才在网上开首播。顺便接一些零散的活动兼职。
“小顾，来啦？”王志明见到顾砚笙进了店里，眉眼嘴角都染上笑意。
“王叔，好久不见。”顾砚笙礼貌的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王志明立马从吧台处端上一壶茶水，跟着他一起进了后厅。
后厅休息区己经有了好些人，有的在唱词，有些在活动筋骨压腿弯腰。身上穿着传统戏服，在为上台表演做准备。
“来，喝杯水。”王志明倒了一杯茶水给他。
“谢谢王叔。”顾砚笙对于王志明的殷切，还是有些不习惯。
王志明对他特别关爱有加，如果不是对方没有女儿，他都怀疑是不是看中他，想让他当上门女婿了。
“老板，有客人找。”
王志明还想要说些什么，前台小妹来叫他了。
“小顾，我们等会儿聊。”他放下茶壶，去了前厅。
他刚走开，就有一个人靠了过来。
顾砚笙抬头一看，是之前聊过几次的人。唱川剧变脸的演员，在这里表演时认识的，叫石峻嵘。
对方不说话，就这样盯着他瞧。
顾砚笙被看的莫名其妙，只好开口问:“怎么了？”
“这个...反正你离那个王老板远一点吧。”石峻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纠结。
“到底什么事？”顾砚笙蹙眉。
石峻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他虽然没亲眼瞧见过，但传言不会是空穴来风，万一要是真的呢。
虽然那个王老板没骚扰过他们，也有可能是看不上他们这些长相平平的。
但是顾砚笙不一样，属于那种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气质更是出众。
很符合老色胚下手的对象，而且王老板只对顾砚笙一个人殷勤备至。
他正准备语重心长的好好跟他说道说道，结果王志明突然进来了，手里还端了一碟精致的糕点。
石峻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猴子，猛地起身走到一边去了。
王志明手里的糕点很明显就是端给顾砚笙的，石峻嵘藏不住事表现的太明显。
王志明脸色沉下来，眼含威胁的看了一眼石峻嵘。
石峻嵘正拿眼偷瞄，两人视线撞个正着，他立马转过身去和同伴聊了起来。
王志明招呼顾砚笙吃点糕点垫垫肚子，然后有意无意的打听他最近做些什么，没聊两句前台小妹又来喊他。
顾砚笙并没有把这一小段插曲放在心上，拿出琵琶调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