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他咂了一下嘴,那颗金牙在油灯下闪出一道刺目的光,油腻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陈晦流着黑液的右眼,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兴奋,“好重的阴债!腥气冲天!比当年他爷爷陈山河…还要邪乎几分!”
陈晦的心猛地一沉!这人…认识爷爷?!
“少废话!”九叔公沙哑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寒冰砸碎了油腻的腔调。他那只枯爪如同闪电般探出,带着一股凌厉的阴风,毫不客气地拍开了胡麻子那几乎要戳到陈晦脸上的油腻手指!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冰冷刺骨的警告意味。
胡麻子被拍得手指一麻,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又被那市侩的精明掩盖下去。他讪讪地收回手,在油腻的工装裤上蹭了蹭,嘿嘿干笑两声:“九叔还是这么雷厉风行…得,您老吩咐。”
九叔公浑浊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锥子:“老槐木的‘沉阴棺’,备好了?”
“沉阴棺”三个字一出,胡麻子那油光满面的胖脸上,市侩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小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和…贪婪。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沾着木屑的肥厚手掌,声音不自觉地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讨好:“备…备好了!您老交代的事,我胡麻子哪敢怠慢?就等着您来‘验货’呢!”
他侧开那肥胖的身体,让开了门口,油灯的光线终于能照亮铺子内部的一角。
昏黄摇曳的光线下,棺材铺的内部景象映入陈晦眼中。空间比外面看起来稍大,但异常压抑。空气中那股混合着劣质线香、腐木和腥甜的味道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尺寸的纸扎人、纸马、纸房子,惨白的脸上画着诡异的腮红,在摇曳的光线下如同沉默的鬼影。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半成品的薄皮棺材板,散发着新木的刺鼻气味。最显眼的,是正对门口的神龛,里面供着一尊面目模糊、漆皮剥落的神像,前面点着三支快要燃尽的劣质线香,青烟袅袅,更添几分诡异。
胡麻子不再多话,那张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怪异表情。他转身,迈着与其体型不符的、异常轻快的步子,引着九叔公和陈晦,绕过那些沉默的纸扎鬼影和散发着木料气味的棺材板,朝着铺子最深处、被一块厚重、肮脏的黑色油布帘子遮挡的区域走去。
越是靠近那黑布帘子,空气的温度似乎越低。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地窖深处散发出的阴冷湿气,混合着一种极其深沉的、仿佛积压了数百年的腐朽木头的特殊气味,从帘子后面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陈晦右眼深处蛰伏的“秽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些在皮下不安蠕动的黑线瞬间变得活跃起来,一股冰冷而贪婪的意念再次蠢蠢欲动,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胡麻子停在黑布帘子前,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给自己壮胆。他伸出那只肥厚油腻的手,猛地掀开了厚重的帘子!
“喏!东西就在里头!”他侧过身,指着帘子后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强行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够这小崽子…吃个饱了!”
帘子后面,是一个更加狭窄、几乎完全被黑暗笼罩的小隔间。
只有一盏比外面更加昏暗、灯油似乎即将燃尽的油灯,被挂在角落的钉子上,豆大的火苗有气无力地摇曳着,勉强照亮了隔间中央唯一的存在——
一口棺材!
一口巨大、厚重、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近乎墨黑的暗褐色的…槐木棺材!
这口棺材的尺寸远超寻常,静静地停放在两条沾满污垢的长板凳上,如同蛰伏的凶兽。棺木表面没有任何雕花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深刻纹理和无数细小的虫蛀孔洞。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阴气,正源源不断地从这口槐木巨棺中散发出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整口棺材的外表,被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地缠满了…墨斗线!
那些墨斗线并非普通的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近乎凝固血液般的深褐色!线身粗粝,绷得极紧,深深勒进槐木的纹理之中,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一种不祥的油光。每一道交叉缠绕的节点,都贴着一张巴掌大小、早己褪色发黄、边缘卷曲的符纸!
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模糊不清,大部分己经变成了暗褐色,如同干涸的血迹!只有少数几处,还残留着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暗红色灵光,在浓重的阴气中顽强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而最诡异的是——
在这口被墨斗线和褪色血符死死缠绕、封印的槐木巨棺表面,棺盖与棺身严丝合缝的接合处…
正无声无息地…渗出…一颗颗…细小的…冰珠!
那些冰珠晶莹剔透,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它们沿着冰冷湿滑的棺木表面,极其缓慢地滚落,砸在下方同样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却如同重锤敲在陈晦心头的——
嗒…嗒…嗒…
声音!
这口棺材…像是一块巨大的、深埋地底的万年玄冰!它散发出的阴寒,连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出了水珠!
“嘶…”陈晦倒抽一口冷气!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恶寒瞬间攫住了他!右眼深处的“秽根”在感受到这股浓烈阴气的瞬间,如同嗅到了绝世美味的饿鬼,猛地剧烈躁动起来!无数黑线在皮下疯狂扭动、膨胀,一股冰冷而贪婪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渴望!吞噬!占有棺中之物!
九叔公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口渗出冰珠的槐木巨棺,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胡麻子搓着手,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更加扭曲的笑容,金牙在昏暗光线下闪着贪婪的光:“怎么样?九叔?这‘沉阴棺’,这‘货’…还入得了您老的法眼吧?当年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
他的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那口巨大、厚重、被墨斗线和褪色血符死死缠绕的槐木巨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巨大骨骼摩擦的呻吟,猛地从棺木内部传来!紧接着!
砰!砰!砰!
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撞击声,狠狠地从棺材内部砸在厚重的棺盖上!每一次撞击,都让整口棺材连同下面的长板凳剧烈地摇晃!棺盖上积落的灰尘簌簌而下!那些缠绕得死死的深褐色墨斗线被绷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嘣嘣”声!几处本就灵光黯淡的褪色血符,在剧烈的震动中嗤啦一声,竟自行燃烧起来,化作几缕带着焦臭味的青烟!
“妈呀!”胡麻子吓得怪叫一声,肥胖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脸上的肥肉剧烈颤抖,小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九叔公枯槁的脸色骤变!浑浊的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寒光!枯瘦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
陈晦更是如坠冰窟!那源自棺内的撞击,每一次都像首接砸在他的心脏上!右眼深处的“秽根”在棺内东西暴动的瞬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疯狂地躁动、膨胀!一股冰冷的、暴戾的、带着强烈共鸣的吞噬欲望,几乎要冲破他意识的束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中!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撕裂布帛般的锐响!
在棺盖与棺身那严丝合缝、正不断渗出冰珠的缝隙边缘!
一只…手!
毫无征兆地…从棺材内部的黑暗中…猛地探了出来!
死死地…扒在了棺盖边缘!
那只手枯瘦、惨白!皮肤如同在水中浸泡了千年的尸蜡,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死气沉沉的灰白色!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这只手的皮肤表面,竟然覆盖着一层…细密、卷曲、如同霉菌般疯狂滋生的…浓密白毛!
白毛之下,几根如同鸟爪般弯曲、指甲乌黑尖长的枯指,正死死地抠抓着冰冷湿滑的槐木棺盖边缘!力量之大,坚硬的槐木竟被抠出了几道深深的凹痕!
一股比之前浓烈百倍、混杂着极致尸臭、阴寒怨毒和某种古老诅咒的恐怖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只扒在棺盖边缘的、覆盖着白毛的枯手,轰然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