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的腐木味混着廉价线香。
油灯下,老板胡麻子的金牙闪着光:
“哟,九叔!带新‘货’开荤来了?”
他油腻的手指戳向陈晦流脓的右眼:
“好重的阴债!比当年他爷爷还邪乎!”
九叔公枯爪拍开他的手:
“少废话,老槐木的‘沉阴棺’,备好了?”
胡麻子嘿嘿一笑,掀开里间黑布帘——
一口缠满墨斗线、贴满褪色血符的槐木巨棺,
正渗出冰珠。
“东西就在里头…够这崽子吃个饱!”
棺盖缝隙里,突然伸出一只覆满白毛的…人手!
城市的霓虹被彻底甩在身后。越往旧城区深处走,路灯越是稀疏昏黄,最终完全消失。狭窄的巷弄如同巨兽肠道般扭曲、逼仄。脚下的石板路早己碎裂凹陷,缝隙里积着粘稠的黑水和不知名的污垢,踩上去发出令人不安的“噗叽”声。空气沉闷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混合着腐烂垃圾、劣质煤灰、还有某种…极其顽固的、类似陈旧木头和劣质香料焚烧后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陈晦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九叔公枯瘦佝偻的身影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巨大的虚脱感和右眼深处残留的冰冷麻痒交替冲击着他。虽然三只老鼠的生命精气暂时压制了“秽根”的狂暴和那七道怨念的注视,但代价是灵魂深处烙下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肮脏和冰冷。每一次呼吸,鼻腔里似乎都残留着老鼠皮毛的骚臭和生命被瞬间抽干的绝望气息。
右眼不再大量涌出黑色的污秽液体,但眼眶依旧、冰冷,粘稠的黑液如同缓慢渗出的油膏,混着几缕不安分扭动的黑线,顺着脸颊滑下,留下一道道蜿蜒的、不祥的暗痕。每一次眨眼,都伴随着细微的、如同无数细针在皮下攒刺的麻痒感,提醒着他那寄生的“秽根”只是暂时蛰伏,并未远去。
九叔公走得不快,但那枯瘦的身影在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暗巷道中,却显得异常稳定,如同一个早己熟悉了这污浊泥沼的鬼魅。他一次也没有回头,仿佛笃定陈晦会跟上。那只被陈晦眼中黑线刺伤、依旧微微青黑的右手腕,垂在身侧,随着步伐轻微晃动。
巷子尽头,终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不是电灯的光,而是某种油脂燃烧发出的、昏黄摇曳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晕。
光晕的来源,是一间低矮、破败得几乎要融入两侧歪斜墙壁的铺面。门脸很小,两扇对开的、漆皮剥落殆尽、露出底下腐朽木质的门板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同样腐朽、歪斜的木匾,上面用早己褪色的暗红油漆,依稀描着三个扭曲的大字——“福寿材”。
一股比巷子里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味道,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从那虚掩的门缝里顽强地钻了出来,霸道地钻进陈晦的鼻腔:浓烈刺鼻的劣质线香焚烧味、混合着深沉的、仿佛浸透了尸水的腐朽木料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如同陈年草药混合着铁锈般的、难以言喻的腥甜味。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晕目眩、肠胃翻搅的诡异气味。
九叔公的脚步停在了那两扇虚掩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门板前。他没有敲门,只是伸出那只枯瘦的左手,用一根如同鸟爪般的食指,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门板上,极其缓慢地、有节奏地…叩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巷子里,却如同敲在陈晦紧绷的心弦上。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如同老鼠在破布袋里爬行的声音。紧接着,“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左侧那扇门板被从里面拉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
昏黄摇曳的油灯光线,如同粘稠的油脂,从门缝里流淌出来,泼洒在门口潮湿肮脏的地面上。
一个身影堵在了门缝的光影里。
那是个矮胖的男人。穿着一身沾满木屑和暗褐色污渍的深蓝色旧工装,肚子上的扣子紧绷着,仿佛随时会崩开。一张油光满面的圆脸,肥肉堆积,几乎看不到脖子。稀疏的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最显眼的是他嘴里叼着的那根廉价卷烟,烟头明灭,映照着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的、如同秤砣般精明市侩又带着一丝狡黠的光。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叶熏得焦黄、却突兀地镶嵌着一颗明晃晃大金牙的牙齿,油腻腻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夸张的热情:
“哟!九叔!稀客稀客!这大半夜的,什么风把您这尊真神给吹到我这棺材铺里来了?”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越过九叔公枯瘦的肩膀,精准地、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后面陈晦那张糊着黑色污秽、右眼异常的脸上。小眼睛里那点市侩的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如同屠夫掂量肉猪般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