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床上,林清漪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一颤,骤然睁开了双眼!深褐色的瞳孔涣散而无神,充满了未散的恐惧和深入灵魂的冰冷,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醒了?” 白野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挣扎着挪近一点,惨绿的狼瞳紧紧盯着她,“感觉怎么样?”
林清漪急促地喘息着,胸口伤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那层暗金隐现的痂壳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梦境中那污秽锁链缠绕、与陈晦一同沉沦的感觉无比真实,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秤…” 她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秽秤…我和他…在同一个秤盘上…下沉…” 她断断续续,艰难地描述着梦境中那令人绝望的景象,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北方那喷涌的秽云光柱,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恐惧、悲哀,还有一丝…同病相怜?
白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同一个秤盘”的具象含义,但“下沉”、“锁链”、“共同承担”这些词,结合林清漪伤口与秽云那诡异的呼应,足以让他明白事态的严重性远超想象。陈晦的“代价”,正在通过某种规则层面的联系,侵蚀、拖拽着林清漪!
“必须离开这里!” 白野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戾,“离那鬼东西越远越好!”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准备强行带着林清漪转移。远离秽云,或许能削弱这种诡异的联系。
“不…来不及了…” 林清漪却艰难地摇头,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北方,“也…不能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剧痛和恐惧,属于南茅天才符师的冷静与洞察力在绝境中强行回归,“我的伤…源头在他。斩断…或者…平衡。否则…逃到哪里…都会被拖下去。” 她清晰地感知到,伤口深处那暗金的余烬,如同一个微型的“锚点”,牢牢地将她钉在了这由陈晦引发的秽秤漩涡之中。
白野动作僵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明白林清漪的意思。逃,只是慢性死亡。解决问题的关键,仍在废墟中心,在那具被业火焚烧的骸骨身上!要么找到方法彻底斩断这诡异的联系(这几乎不可能,涉及秽秤规则),要么…去平衡那该死的秤盘!
去废墟?靠近那随时可能彻底爆发、焚烧一切的源头?带着重伤濒死的林清漪?这无异于自投死路!
然而,看着林清漪眼中那混合着恐惧与决然的微光,感受着她伤口处与秽云那无法割断的呼应,白野明白,他们没有选择。九叔公生死未卜,在这污秽笼罩的荒集,他们孤立无援。要么等死,要么…去搏那一线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妈的!” 白野低吼一声,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墙上,碎石簌簌落下。他眼中的暴戾绿芒疯狂闪烁,最终被一股更加深沉、近乎悲壮的决绝取代。他不再犹豫,撕下身上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条,小心翼翼地将林清漪胸前的伤口再次包扎好,动作尽量轻柔,却掩盖不住指尖的颤抖。
“抱紧我。” 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背对着林清漪蹲下,示意她趴上来。
林清漪没有矫情,用尽全身力气,攀附上白野宽阔却布满伤痕的后背。冰冷与温热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她能感受到白野肌肉的紧绷和体内那股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暴戾力量。
白野将林清漪牢牢缚在自己背上,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最沉重的希望与绝望。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暂时容身的破败石屋,又望向北方那如同地狱灯塔般的秽云光柱,惨绿的狼瞳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冰冷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血腥、焦糊与浓烈秽气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然后,他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一头受伤却更加危险的孤狼,毅然决然地踏出石屋,一头扎进了外面秽气弥漫、风雪呼号的末日景象之中,朝着那毁灭的源头——废墟的方向,逆流而去!
每一步踏出,都踩在松软积雪与冰冷冻土上,发出咯吱的声响,也踏在未知的、布满荆棘与业火的绝路上。背上的重量提醒着他守护的誓言,前方的秽云则预示着无法想象的凶险。他能感觉到,背上林清漪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微弱却顽强;也能感觉到,随着靠近废墟,空气中那沉重、冰冷、焚烧的气息越发浓郁,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上来,试图压垮他的意志,点燃他体内本就狂暴的力量。
风雪呜咽,秽云翻涌,将两人渺小而决绝的身影吞没。荒集的混乱与哭喊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前方的路,通往业火焚心的深处,通往那杆冰冷天平的源头。
冰裂隙边缘,污秽血雾弥漫处。
爆炸的冲击波渐渐平息,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污秽气息。张明远爆开的那团血肉秽质如同粘稠的黑色油污,泼洒在焦黑的冻土和冰岩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与绝望。
老烟枪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岩下,浑身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胸口塌陷下去一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嘴角溢出,发出破风响般的嗬嗬声。他浑浊的眼睛里,之前的贪婪与狂热早己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濒死的灰败。引秽桩的爆炸反噬和那光柱深处苏醒意志的冲击,彻底摧毁了他的生机。
“嗬…嗬…不该…贪…” 他喉咙里挤出模糊的音节,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他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喷涌的秽云光柱,仿佛想从那毁灭的景象中,再看一眼他梦寐以求的“余烬”。
就在这时——
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弥漫的秽气风雪中。他们穿着样式古怪的深灰色长袍,袍角绣着极其复杂的、仿佛由无数扭曲门户叠加而成的暗纹。脸上戴着惨白色的、没有任何五官的骨质面具,只留下两个幽深的孔洞观察外界。行动间,他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对称”感,如同精心雕琢的蜡像,步伐轻飘飘的,仿佛不受重力束缚,在污秽的雪地上不留丝毫痕迹。
他们无视了满地污秽的血肉残渣,径首走到濒死的老烟枪身边。为首一人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过老烟枪残破的身体,伸出同样包裹在灰色手套中的手,手指以一种非人的僵硬姿态搭在老烟枪的颈侧。
“生命本源…枯竭…灵魂…重度污染…无回收价值。” 一个毫无起伏、如同机械摩擦般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用的是某种极其古老的、音节拗口的语言。
另一名灰袍人则蹲下身,伸出带着手套的手指,沾了一点地上张明远爆开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污秽血肉。指尖亮起微弱的、如同烛火般摇曳的惨白色光芒,仔细感应着。
“残留…强烈的‘归藏’气息…‘业火’焚烧痕迹…确认…目标‘余烬’状态…极度不稳定…存在…规则层面的‘外溢’与…‘锚定’…” 另一个同样冰冷的声音分析道。
“任务变更。” 为首灰袍人收回手,声音毫无波澜,“‘秽核’状态超出预期。‘钥匙’(Key)出现未知变量(指向林清漪的锚定联系)。回收‘余烬’风险等级提升至‘湮灭级’。优先…观测与记录。目标代号:‘未冷余烬’。”
他顿了顿,面具转向北方荒集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风雪与秽气,看到白野背负林清漪艰难跋涉的身影。
“发现…关联个体…正向‘源点’移动。携带…关键变量‘钥匙’。标记…观测优先级:最高。”
指令下达,几名灰袍人如同接到了精确指令的机械,动作整齐划一。两人迅速架起只剩一口气的老烟枪,动作粗暴如同拎起一件破麻袋,丝毫不顾他因剧痛而抽搐的身体。另一人则取出一枚刻满扭曲符文的惨白骨片,对着满地污秽和张明远彻底消散的气息位置,记录下最后的数据。
完成这一切,灰袍人周身空间泛起水波般的涟漪,如同推开了一扇无形的门。他们连同濒死的老烟枪,瞬间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风雪卷过,将地上的污秽痕迹一点点掩埋,连同张明远存在过的最后证据,以及这群神秘来客的冰冷足迹。
冰裂隙边缘,重归死寂。唯有北方那喷涌的秽云光柱,如同大地永不愈合的伤疤,持续向昏暗的天空倾泻着污秽与业火的余烬。灰袍人的出现与消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却预示着更深的暗流,己悄然涌向这片被“未冷余烬”点燃的毁灭之地。南北的格局、隐藏的古老势力、乃至那冰冷的秽秤规则本身,都将因为这具焚烧的骸骨和被迫绑上同一秤盘的两人,迎来无法预知的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