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日光灯惨白得刺眼。
陈晦守着昏迷的王鹏,消毒水味盖不住血腥。
护士长递来账单:“押金五千,外伤处理另算。”
陈晦捏着干瘪的钱包,指尖发麻。
突然,王鹏的心电图“嘀”声拉长。
屏幕上绿色波纹扭曲成一张咧嘴的笑脸。
“还…要…更…多…”电子音在王鹏喉咙里咯咯作响。
陈晦猛地按住抽痛的右眼。
浑浊视野里,王鹏胸腔爬满黑色血管。
护士长惊恐后退:“你眼睛…在流血!”
陈晦终于明白九叔公的话——
阴债缠身,秽秤己动。
而他的代价,才刚刚开始。
仁和医院的急诊大厅,像一块被强行塞进深夜的、巨大而冰冷的劣质发光体。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光线毫无温度地泼洒下来,将瓷砖地面照得一片死寂的亮,也将陈晦脸上残留的泪痕、汗渍和灰尘污迹映照得清清楚楚。
他像一具被抽掉了灵魂的空壳,僵硬地坐在蓝色塑料排椅上。排椅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来,却压不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寒意。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霸道地钻进鼻腔,试图掩盖一切,却怎么也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顽固地萦绕在陈晦意识深处的味道——甜腻的腐油、粘稠的血腥,还有“秽秤”低语残留的、铁锈般的冰冷余韵。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裹着冰碴的玻璃渣。
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护士匆忙的白影和担架车轮滚过的嘈杂,死死钉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抢救室门上。门上亮着刺眼的红灯,像一只充血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片被焦虑和痛苦填满的空间。王鹏就在那扇门后面。被剥下脸皮的、生死不明的王鹏。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扭曲,在消毒水味和冰冷的塑料座椅触感中缓慢地爬行。
终于,那扇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眼神疲惫,口罩上方的眉头紧锁着,像解不开的死结。他目光扫过等候区,最后落在孤零零坐在角落、如同惊弓之鸟般的陈晦身上。
“王鹏家属?”医生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沉闷。
陈晦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膝盖撞在排椅边缘,一阵钝痛。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紧,只发出一个嘶哑的单音:“……是。”
医生走到他面前,眼神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陈晦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下去。但医生的下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但是情况非常复杂。”医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左脸…颧骨部位大面积皮肤及部分软组织缺失,创面污染严重,深可见骨。这…完全不像是意外造成的创伤。”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紧盯着陈晦,“更像是…某种极其残忍的、有目的的切割和剥离。我们己经报警了。”
切割…剥离…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陈晦的太阳穴。手术室里那湿滑的“嗤啦”声、王鹏递出血淋淋脸皮的僵硬动作、混合着腐油和血腥的画面瞬间在眼前爆开!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才勉强压住呕吐的欲望。
“警察…警察会查…”陈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沙砾。
医生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外伤处理只是第一步。失血过多,神经受到强烈刺激,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生命体征极不稳定。感染风险非常高,后续还需要多次清创、植皮,甚至可能涉及骨骼修复和神经重建…费用会非常高昂。”他看了一眼陈晦洗得发白的夹克和沾满灰尘的廉价牛仔裤,语气缓和了一分,但内容依旧冰冷,“先去缴押金吧,至少五千。后续费用…尽快想办法。”
说完,医生不再看他,转身匆匆走向另一个方向,白大褂的下摆掀起一阵消毒水味的风。
五千…
陈晦僵在原地,西肢百骸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他下意识地摸索着口袋,指尖触到那个干瘪、破旧的钱包。里面躺着几张皱巴巴的零钞,一张早就透支的信用卡,还有一张在地下室打印店复印的、模糊不清的身份证复印件。所有家当加起来,连这个数字的零头都够不上。
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麻,一种冰冷的麻痹感顺着指骨向上蔓延,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皮肤下游走。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灭顶的绝望和恐惧。钱…钱从哪里来?王鹏的家人?他们都在千里之外的小县城,靠着微薄的收入过活,根本无力承担这巨额的医疗费。报警?警察来了怎么说?说王鹏自己用手术刀剥下了自己的脸?说一个枯瘦的老人用尸油和银针驱走了附身的邪祟?谁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