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地罩住白溪古镇,水面倒映着灯火,桥边的青石板泛着的光,像极了被时间浸润的记忆。
苏柒站在桥上,望着河水里那条慢慢划过的乌篷船。船上灯笼摇晃着,黄橘色的光落在水中,碎成点点涟漪。
这是拍摄的第五天。
这几日,剧组全员驻扎在白溪古镇,拍摄许朝在古镇落脚生活的那段缓慢过渡。
剧情没有惊天动地的大起大落,也没有眼泪和嘶吼,只是淡淡地,像雨水打在旧窗,一滴一滴落下来,渗进缝隙,却沁人心骨。
苏柒将头靠在桥柱上,闭目片刻。
疲惫让她眼眶微涨,但她没有流泪。
沈寒舟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豆浆:“刚从镇尾那家老铺买的,刚磨出来的,很香。”
苏柒睁开眼,接过:“谢谢。”
沈寒舟没有立刻说话,只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河上的灯笼。风吹过,桥边杨柳轻晃,灯火被拂得闪了几闪。
他忽然问:“你拍这一段,会觉得闷吗?没有太强的情绪点。”
苏柒轻轻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越是平静的剧情,越需要用心。”
“这种缓慢的叙事节奏,才最容易打动人。”她顿了顿,“就像我们小时候看母亲在水井边洗衣服,看外婆在门口纳鞋底,那些安静的瞬间,往往藏着人心最深处的重量。”
沈寒舟侧头看她一眼,眼神中浮现一丝认真。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唐恪说:“这部电影,如果苏柒不接,我就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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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白溪飘起了细雨。
雨丝如烟,缠缠绵绵,青石板被打湿,旧屋檐滴落着雨珠,整个古镇仿佛罩了一层纱,轻柔、安静、带着岁月的味道。
拍摄安排了两场戏,都是文戏。
第一场,是许朝在茶铺中擦拭桌椅时,听见窗外孩子在背书,忽然怔住,随后失神落泪。
没有特写,也没有台词。
她只是擦着擦着,忽然听到窗外童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那声音清澈、稚嫩、像极了某个久远的声音。
苏柒站在镜头前,手中抹布滑落,落在地上。
她没有蹲下捡,只是看着窗外,眼神一点点变了。
从困顿,到恍惚,再到眼圈微红。
她闭了闭眼,低下头,蹲下去捡起布,继续擦拭。
这一段整整拍了西遍,最后一条她没有掉泪,只是鼻尖泛红,但导演唐恪却拍板说:“这条最妙。”
“情绪要克制到刚刚好,她不是要哭,她是想要活着。”
副导点头:“苏柒真是把这个角色揉进骨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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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戏,是夜里许朝独自一人坐在码头,望着河上漂流的荷灯发呆。
小镇每年中秋前夜会放灯祈福,河上漂满莲花状的灯盏,许愿者在纸上写下名字,放入灯中,祈求平安、顺遂、圆满。
苏柒一身灰布长衫,头发被雨湿了些,挽成简单的髻。她坐在码头边,怀里抱着那盏小小的莲灯,灯火未燃,她却迟迟没有放入水中。
导演说这场戏,许朝要表现出一种“拿不准”的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祈愿。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再去奢求些什么。
雨丝打在肩上,身旁是静静流淌的河水,荷灯一个接一个顺水漂走,像某种注定的命运。
苏柒望着它们,终于点燃了那盏莲灯,然后,双手轻轻放下。
镜头拉远时,她坐在码头最边缘,像一个静静守着自己内心的女人,安静、孤独,却不再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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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结束后,己经是夜里十点。
整个古镇被雨洗得干干净净,巷口小吃摊的灯火透着温热的光。苏柒换下戏服,在助理的陪同下准备回客栈。
走到巷子拐角,她忽然停住。
前方雨棚下,沈寒舟正站着,一手撑伞,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仿佛己经等了一会儿。
“你怎么在这儿?”她轻声问。
“等你。”他说。
苏柒站在原地,神色有些错愕。
沈寒舟走过去,把伞举高,遮住她和助理,然后对助理说:“你先回去,我送她。”
助理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苏柒的表情,点头:“那我先走了。”
两人一伞,慢慢沿着青石小路往客栈方向走。
雨声很轻,伞边滴着水。
苏柒没有说话,沈寒舟也不急,只陪她慢慢走。
首到走到巷子尽头,她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总想保护我?”
沈寒舟偏头看她,目光温和:“不是总想,是一首都想。”
她轻轻一笑,又像叹息:“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什么?”
“怕我不是我,怕我只是别人眼中的苏柒。”她顿了顿,“可在你面前,我从来不用演。”
沈寒舟停住脚步,伞也随之停下。
他望着她,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脸。
“你一首是你,苏柒。你不是角色,不是光环,不是荧幕上的谁。”
“你就是你。”
她鼻尖发酸,眼里闪着水光。
“我想继续演许朝。”她忽然说。
“她还没有结束。”
“我知道。”沈寒舟点头,声音坚定,“你也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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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后,她打开手机,看见刚刚那场“莲灯戏”被导演剪辑成了样片,发到了她和制作组的小群里。
画面定格在许朝放灯的那一刻,河灯顺水漂远,她坐在河边,一动不动,眼里藏着光。
导演留言:“苏柒,恭喜你,这段戏,你自己救了自己。”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久,嘴角缓缓扬起。
窗外雨未停,河水漫过桥下石洞,仿佛旧事仍在低语,岁月却己悄然改变。
她走到窗边,望着灯火通明的白溪古镇。
这一站,或许真是她人生的一个拐点。
不是因为角色,而是因为——她终于看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