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的雨下了整整三天。
到了第西日清晨,云散雾开,阳光透过薄雾照在青石板上,水汽腾起,古镇像一幅刚展开的水墨画,温润而宁静。
苏柒醒来时,阳光洒进房间,照亮她面前的剧本和笔记本。昨夜她写了一整晚,将许朝后期的心理线理清,也在纸上默默写下几行诗意的台词备用。
她轻轻揉了揉眉心,洗漱过后出了门。
今天的戏安排在白溪镇外的百年祠堂内拍摄,那里老树参天,青瓦黛墙,保存完好。许朝在剧中会在那里偶遇一个身份神秘的老人,那是一场关于“原谅”的戏——
不是别人原谅她,而是她开始学着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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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准备时,苏柒坐在祠堂外的长廊上,闭目养神。
她身上穿着淡青色长衫,布料素净,发髻松松挽起,唇色极淡。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从画中走出的人。
沈寒舟站在远处,看着她的侧影。
风吹过檐角的铜铃,清脆作响,像极了旧年钟声。
“你真的变了。”沈寒舟不知何时走近,声音低而温。
苏柒睁开眼,没有否认:“你也是。”
“是好事吧?”他问。
她点点头:“是。以前我总以为,改变是被迫的。可现在我明白,有些改变,是心甘情愿。”
他轻笑:“愿意为了自己,活一次。”
她抬眸看他:“还有你。”
沈寒舟愣住一瞬。
她忽然站起身,走下长廊,风扬起她的衣角,白日里她整个人轻盈得像羽毛。
“走吧,拍戏。”
她背对他说。
沈寒舟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某个地方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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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戏拍得比预想顺利。
许朝在祠堂中擦拭旧木雕时,与一位白发老人对话。老人说了一句:“人心就是一面镜子,你愿意放过谁,它就肯照亮谁。”
苏柒眼神微震,那一刻她仿佛真听进去了。
导演喊卡后,全场一片寂静。
副导低声:“她连呼吸都配合得刚刚好……”
唐恪看着监视器里那个定格画面,眼里露出几分欣慰。
苏柒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初出茅庐、胆怯地站在镜头前的新人了。
她开始会“活在角色里”,却又能分得清——
她是苏柒,而不是许朝。
她演许朝,但她不是许朝。
这,是一个演员最难抵达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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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剧组收工后,小镇广场在为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做准备。
灯笼一盏盏挂起,河上也开始摆上纸船与香莲灯。白溪人不爱张扬,灯笼都是手工剪纸,朴素却温情。
苏柒没有回房,独自走在河岸边。
她记得小时候,外婆也会给她做兔子灯。灯里点一根小蜡烛,燃着时,红影映在脸上,像在童话世界。
“你喜欢这个?”沈寒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她回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只灯笼,竟也是兔子造型。
“你去哪儿找来的?”她有些惊喜。
“杂货铺,老板说是他女儿做的。”他将灯递给她,“我觉得适合你。”
苏柒接过,笑了。
“你是不是……对所有女生都这样?”
“不是。”沈寒舟认真道,“我只对你这样。”
苏柒神色微怔。
他顿了顿,又说:“柒柒,我是认真的。”
风吹过河面,两盏莲灯飘来,灯光映着她的脸。
她望着他,心口仿佛轻轻一跳。
“我知道。”她轻声,“但我们都在拍戏,我不想……分不清。”
沈寒舟点头:“我可以等,等你分清。”
两人站在桥上,沉默良久。
忽然,广场方向传来一阵锣鼓声,是临时组建的民间乐队在排练中秋戏。吹笛的少年吹得热情,唱戏的老伯声音苍老而铿锵。
河面上鼓点回响,灯光闪烁,苏柒望着水中光影,忽然低声说:
“沈寒舟,你会记得这一段日子吗?”
“我会。”他看着她,认真回答,“就算以后不再见,我也会记得。”
她眼里有光,像星火一样温柔。
“我也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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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导演临时通知改戏。
由于资方追加资金,片尾将增加一场“许朝告别白溪”的段落。
“她要走了。”唐恪说,“在这个小镇她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也获得了活下去的理由。所以现在她要回归城市,去面对真正的生活。”
“这场戏,不能煽情,要温柔。”
苏柒静静听着,然后点头:“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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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许朝提着一只行李箱,穿过镇尾的石板路,走过那些熟悉的巷子与桥。
她在茶铺门口和老板娘道别。
在码头边望了一眼那条她曾坐过的乌篷船。
最后,她回头望了一眼河对岸挂满灯笼的街道。
那是她短暂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她学会原谅自己的地方。
她站在石桥上,风吹过她的衣角,长发微扬。
导演没有喊卡,只让镜头慢慢拉远。
首到她踏上镇外那条土路,身影一点点模糊,最终融进远山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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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剧组为她举办了简单的杀青宴。
她喝了一杯酒,沈寒舟替她挡了第二杯。
她笑着对导演说:“谢谢你愿意等我三年。”
唐恪拍拍她肩:“谢谢你没辜负那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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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她独自坐在阳台。
手机亮起,是沈寒舟的消息:
“你明天几点的车?”
“上午十点。”
“我送你。”
她犹豫片刻,回了两个字:
“好啊。”
窗外河水依旧,灯火未息。
苏柒望着那片温柔的夜色,忽然想起许朝最后那场戏——
她回头望了很久,才离开。
或许是因为,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不舍得轻易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