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自窗缝探入,带着初夏的暖意。阳光洒落在窗台,照出那株新搬来的盆栽的叶子,一如她最近莫名柔软下来的心绪。
苏柒醒得很早,一夜无梦,却像从过去千年的风雪中脱身而出。
她泡了杯茶,换了套便装,将头发高高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只抹了点润唇膏,整个人干净利落。
“你真的要去他那里?”江凝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系围巾的动作。
苏柒点头:“只是看看。”
江凝轻哼一声:“看看?你昨晚选衣服挑了快一个小时,还说只是‘看看’?”
苏柒笑了笑,没再争辩。
她不想否认自己的忐忑。也许,她不是在赴约,而是在与自己和解。
沈寒舟的研究所位于城市西郊,占地不大,却在文物圈声名渐起。外界都在议论那个“自废武功的沈家继承人”,怎么甘心放弃万贯家财,去做一份看起来“冷门又费力”的事业。
可她知道,这不是沈寒舟一时兴起。
从大学时代起,他就对古器痴迷。那时的他常常一脸清冷地坐在图书馆翻古籍,一看就是整天。而她,是那个不请自来的人,在他身边坐下,说:“你再这样闷着,迟早没朋友。”
可最后他拥有的,始终只有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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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研究所里,难得人不多。苏柒走进主楼,迎面撞上了沈寒舟。
他一身白衬衣,外罩灰蓝色工作服,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往更沉稳,也更清瘦些。看到她那一刻,眼底像瞬间有了颜色。
“你来了。”他说。
她点头,看他手上还戴着一只白手套,似乎刚从实验室出来,指尖还残留微黄的修复剂痕迹。
他却顾不得去洗,拉她往里走。
“我想给你看看这里。”他说,“是我为你准备的。”
她一怔:“为我?”
他打开最靠近窗边的一间独立工作室,门上一块木牌上刻着她的名字——苏柒。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愿意回来。”他说,“但我一首在准备。”
房间不大,却明亮通透,桌上摆着修复用的所有器具,甚至她最喜欢用的那把进口精雕刀也赫然在列,刃口己磨得锋利如新。
她走进去,指尖掠过桌面,鼻腔里忽然泛起酸涩。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回来?”她问,声音有些轻。
“我不确定。”他站在她身后,低声说,“但我愿意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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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实验室并肩坐了一整天。
沈寒舟一边调制粘合剂,一边跟她讨论一件新到的明代彩釉碎片的接合角度。他讲话时语速不快,却有条不紊,字字清晰。
苏柒认真听着,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的气氛己经悄然转变。
不再是追问与逃避,不再是争执与沉默,而是一种久别重逢后慢慢找回节奏的默契。
傍晚,研究所员工散去,整座建筑只剩下他们。
她站在阳台上看夕阳,沈寒舟从后面轻轻将一件外套披到她肩上。
“天气还凉。”他说。
她没有拒绝,任由那温度包裹自己。
良久,她低声问:“你一首在想我们的过去吗?”
“想。”他没有回避,“我一首在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没早一点学会怎么爱你。”他说,“后悔以前太自负,以为只要我为你好,你就一定会懂。”
苏柒缓缓转头,看着他眼底的认真与疲惫。
他不是那个二十出头时意气风发、傲骨嶙峋的少年了。他身上的棱角被现实打磨,眼神却变得更加清澈。
“我也后悔。”她轻声说。
沈寒舟一怔:“你后悔什么?”
“后悔那个时候,不够相信你。”她望向远方,“我们都错过了太多。”
风吹过阳台,空气里带着一丝茶香与光阴的味道。
那一刻,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黄昏里,像是一对从时间尽头走来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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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沈寒舟送她回家。
车里放着低缓的钢琴曲,路灯从玻璃上划过,光影交替。
苏柒忽然说:“我想接那个项目。”
他看她一眼:“文物局的那个?”
她点头:“但条件是,你来做学术顾问。”
他唇角弯了弯:“你这是给我送一颗糖?”
“你不愿意?”
“当然愿意。”他顿了顿,“你给我糖,我自然也要给你一个答应的理由。”
“比如?”
“比如,我还在你身边。”他低声说,“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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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修复中心正式启动新一期项目。
苏柒与沈寒舟,双双以顾问身份参与,曾经那段旧梦,像尘封的古器被重新擦亮,露出最初的模样。
工作日复一日,平静却充满意义。
有时,她在灯下修补裂缝,他在隔壁翻阅卷宗,偶尔走进来送杯水,或者在她肩头落下一句提醒。
“别太晚。”
她轻声应着,像从未离开过这个节奏。
外人看他们,一个冷淡一个温婉,却默契到近乎天生注定。
苏柒想,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没有太多惊涛骇浪,只有一人一心,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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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傍晚,江凝来看她,顺口问起:“你跟沈寒舟现在算什么?”
苏柒想了想,说:“重逢吧。”
“那你们的未来呢?”
她抬头,看着窗外正盛开的蔷薇花,淡淡笑了笑:“我们都在修补彼此。”
“修补完了呢?”
“那就一起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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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她翻出那张照片——
古镇的青石桥,她回头一笑,他站在不远处,笑得克制却炽热。
她给照片加了一句备注:
“山河可寄,风月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