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灰烬掠过悬棺崖时,苏璃腕间最后一片银铃残片刺入掌心。她望着脚下翻涌的黑雾,怀中龙骨灯笼突然剧烈震颤,兽骨镶嵌处渗出滚烫的金色液体,在月光下凝结成蜿蜒符文,如同活物般顺着她的手臂游走。
"时辰到了。"老村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诡异的亢奋。六个抬棺人突然齐刷刷地转头,原本呆滞的面孔上浮现出青灰色鳞片,他们脖颈扭曲成不自然的弧度,蛇信子吞吐间散发出腐臭气息。黑木棺材表面的朱砂符咒正在寸寸龟裂,棺内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无数女子在深渊中哭泣。
苏璃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昨夜阿姐托梦的场景突然在脑海中重现。梦里阿姐浑身浴血,怀中抱着同样的龙骨灯笼,将一盏灯油浇在她后颈伤口上:"记住,我们苏家的血...才是真正的钥匙..."此刻那道伤口果然再次裂开,金粉般的血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细小的锁链,首首坠入葬龙渊。
"封棺!"老祭司的桃木剑劈下,却在触及棺盖的瞬间寸寸碎裂。黑气顺着剑痕爬上他的手臂,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蛇纹。苏璃惊恐地发现,周围村民的瞳孔正逐渐收缩成竖线,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拉长,身后竟拖着分叉的蛇尾。
棺材轰然炸裂的瞬间,苏璃本能地抛出灯笼。青光暴涨的兽骨灯笼悬浮在深渊上空,投下的八卦阵图将整个祭坛笼罩其中。她终于看清石壁上正在融化的咒文——那根本不是文字,而是无数被囚禁的魂魄在挣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年前那个雨夜,她蜷缩在祭坛角落,看到阿姐坠入深渊时,同样的青光曾照亮整个悬崖。
"原来我们才是祭品。"苏璃摸着心口发烫的月牙胎记,终于明白为何苏家女子都活不过二十岁。龙骨灯笼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镶嵌的兽骨竟开始重组,化作流光没入她的眉心。她的视野瞬间变得通透,看到葬龙渊深处,被青铜柱贯穿的巨龙骸骨正在苏醒,那些刺入龙脊的饕餮纹,分明是用苏家女子的魂魄绘制而成。
老祭司的面皮剥落,露出青鳞覆盖的狰狞面孔:"苏家血脉不过是修补封印的灯油,你们早该习惯了!"他身后涌出无数蛇影,獠牙间滴落的毒液腐蚀着地面。苏璃却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解脱的畅快。阿姐最后的记忆在脑海中清晰浮现——被推入悬棺前,阿姐在她掌心画的不是普通符咒,而是用全部魂魄凝成的锁龙诀。
"以魂为引,以血为契!"苏璃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灯笼上。十二道女子虚影从灯笼中浮现,她们皆是苏家历代献祭的先祖。虚影们同时举起灯笼,光芒汇聚成锁链,缠住正在挣扎的龙骸。深渊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青铜柱上的饕餮纹开始溃烂,露出下面森森白骨。
龙尸额间的封印符咒突然燃烧起来,与苏璃的胎记产生共鸣。她的黑发在罡风中尽数变白,发梢却泛起鎏金光泽。岩浆顺着青铜柱喷涌而出,照亮了深渊底部堆积如山的女子骸骨,每具骸骨手中都紧握着残破的灯笼。
"三百年了,你们用我苏家血脉修补封印,可曾想过..."苏璃踏着岩浆凝成的阶梯走向龙骸,每一步都有红莲绽放。当她握住龙角的刹那,整座雾隐山脉的地脉在眼前展开——祠堂下的血池、后山的冤魂冢、村民脖颈后的蛇鳞,都与葬龙渊形成诡异的共鸣阵。
龙爪突然洞穿她的胸膛,却没有鲜血涌出。伤口处钻出缠绕雷光的龙骨,与龙骸产生共鸣。苏璃在剧痛中大笑:"你们以为斩去龙魂就能高枕无忧?却不知情劫才是最牢的锁链!"记忆光影在身后浮现,当阿姐坠落的画面出现时,狂暴的龙骸突然僵住,眼眶中滚落浑浊血泪。
最后一根青铜柱轰然倒塌,整个悬棺崖开始崩塌。苏璃将灯笼按在龙骸额间,三百里山脉同时响起清越钟声。这不是镇压的丧钟,而是解放的镇魂曲。被吞噬的苏家魂魄从岩浆中升起,化作星光附着在龙骸上,那些曾经禁锢龙魂的锁链,此刻正将它破碎的魂魄重新拼凑。
"阿姐,这次换我来照亮归途。"苏璃的意识逐渐模糊,却看到无数光点从深渊升起,那是被囚禁百年的灵魂。龙骨灯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雾隐村,村民们脖颈后的蛇鳞开始剥落,他们眼中的竖瞳渐渐恢复清明。而葬龙渊深处,龙魂与苏家魂魄终于融为一体,在青光中化作新生的烛火,照亮了三百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