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换的声音尚未结束。
沉渊像一道格格不入的影子,和往常一样,只点着自己唯一需要的基础食物。
就在艾莎那惨白的手指即将如同往常一样没入白墙取出食物时——
异变突生!
艾莎那颗如同死鱼眼珠般的眼珠!毫无预兆地!极其僵硬地!猛地向侧面转动。
完全违背了人体构造的限制,如同两颗安装在黑色橡皮座上的玻璃球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扭转了方向。
没有看向任何兑换了致命武器的人。
而是——死死地!
钉在了沉渊的脸上。
那毫无波澜、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空洞地锁定着沉渊的眼睛。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零点几秒。
忙碌的王磊、手雷的张黎、整理武器的赵坤、正拿手枪的林月…所有人的动作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他们察觉到这突兀的死寂!视线下意识地循着那股寒意望去!
只见艾莎那诡异的、一百八十度扭转锁定沉渊的姿态!那双死去的眼睛仿佛要摄出沉渊的灵魂!
大厅里落针可闻。
但沉渊被那双死亡之瞳凝视的目标——脸上却依旧平淡。
他就像一尊玉石雕成的塑像,任由那非人的目光审视,眼神平静地迎视着艾莎那双漆黑冰冷的珠子。
一秒。
两秒。
死寂。
王磊咽了口唾沫,握着手雷的手心渗出了冷汗。张黎的身体微微绷紧。林月惊恐地捂住了嘴。赵坤眯起了眼睛,镜片后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流光。
终于——
艾莎那只悬在墙边的手,继续完成了它机械化的动作,缓缓没入了光洁的白墙内壁。
再抽出时,沉渊要的压缩饼干、水壶和一包真空包装的牛肉干己经出现在掌心。它们被放在台面上,和旁边散发着杀气的子弹、手雷形成荒诞的对比。
艾莎眼珠那诡异的角度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回转,回归到平视前方的死寂状态。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从未发生。
沉渊知道,它们,酒店背后的祂己经盯上了他。
空气里,食物的淡淡香气、水汽、武器冰冷的金属味和那股残留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混合在一起,交织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紧张和茫然。
王磊低头看着手里冰凉的枪管和新到手的手雷,刚才那股狂热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武器在手,安全感似乎并未如预期般到来。
张黎着手雷,却只觉得那金属外壳的冰冷似乎渗透到了骨头里。
林月抱着刚得到的手枪,看着沉渊离去的方向,只觉得那背影离所有人都无比遥远,远过脚下这片被酒店囚禁的地板,远过那些吞噬同伴的黑暗副本。
而她手里的枪,在这无尽的恐惧中,似乎也不能带来半点温暖。
武器散发的暴戾气息,与沉渊那令人窒息的无波无澜,像两种截然相反的恐怖,同时挤压着每个人的神经。
这安全屋,似乎也正在变成另一种更为险恶的深渊入口。
冰冷的金属餐车轮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死寂。杰克推着那熟悉的餐车走进大堂,蓝胡子依旧骂骂咧咧地抱着橡木酒桶跟在后面。
所有人都没有动。
杰克那挂着完美笑容的脸,似乎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可以称之为“困惑”的数据波动。他修长的手指悬停在琴弦上,那双空洞的碧眼扫过每一个人。
蓝胡子的反应则首接得多。
“妈的!一群不识货的蠢货!”他猛地啐了一口,粗哑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暴躁和恼怒,像一头被惹毛的棕熊。他甚至抬起穿着沉重皮靴的脚,泄愤般地狠狠踢了一脚巨大的镀银餐车!
哐当——!!!
一声巨响在死寂的大厅里炸开!餐车被他踢得猛烈摇晃。
蓝胡子则彻底失去了耐心,骂骂咧咧地一把推开碍事的杰克,粗暴地拉起餐车掉头就走,金属脚轮在混乱中碾过地上的水果,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碾碎声。
餐车被拖走的噪音和蓝胡子怒气冲冲的背影,成了这顿“无人问津的晚宴”最后注脚。
大堂陷入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人注意到。
在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阴影深处,那高大华丽的欧式立柱后面。
一个穿着破旧黑色燕尾服、脸颊涂着畸形腮红的僵硬身影,如同壁虎般无声地紧贴着冰冷的石壁阴影。
匹诺曹。
他那颗惨白僵硬的脑袋正以一个超出人体极限的角度向上微微倾斜,空洞如同腐败鱼眼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穿过栏杆的缝隙,死死地“俯视”着下方大堂中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凝固的摄像镜筒。
视野的焦点没有落在愤怒的蓝胡子身上。
没有落在表情错愕的杰克身上。
甚至没有落在一身戾气的王磊、神色紧绷的张黎、麻木的医生或是恐惧的林月身上。
他的视线,如同粘稠的胶液,穿透空间的距离,牢牢地、精准地——
钉在了角落里那个安静吃着牛肉干、喝着纯净水的沉渊身上。
沉渊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维持着他进食的节奏。但在这种诡异的环境里,这种稳定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刺眼的“异常”。
匹诺曹的姿势纹丝不动。
时间似乎被拉长。
他那双没有灵魂的眼睛,无声地记录着。
记录着沉渊每一次抬手。
记录着他拿起水壶喝水时喉部平滑的动作弧线。
记录着他脸上那一片……如同深海寒冰般的平静无波。
大堂的灯光惨白。
角落里的沉渊,在匹诺曹绝对专注的凝视下,仿佛被孤立出一个无形的牢笼。
他那细微而持续的咀嚼声,在死寂的大堂里,变成了唯一持续运转的、令人心悸的机械音。
可惜“酒店”不会放过任何人。
收割的养料仍在继续。
当第二天众人再次齐聚酒店大堂。
约翰叔叔标志性的声音从屏幕中亮起:“各位幸运儿们,准备好了么?今天有一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你们。”
“尤其是,你们之中的某位勇士。”
约翰叔叔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透过屏幕,投射在每一个残存的人们身上。
淡蓝的旋涡淡淡从脚边涌起。
冰冷的夜雾如同裹尸布般缠绕上来,带着浓重的硫磺腥臭和朽木霉烂的气息,沉入毛孔,冻结血液。
沉渊穿过传送光门,脚落地的瞬间并未感到丝毫暖意。
眼前是比浓雾更深邃的绝望——
一座庞大的维多利亚式庄园被灰白色的浓雾吞噬,模糊的轮廓如同巨兽的骨骸。破碎的尖顶指向灰败的天穹,黑洞洞的窗棂像无数双腐烂的眼窝凝视着闯入者。
浓雾深处,若有若无的哀嚎和粘稠的爬行声贴着脚底传来。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王磊嘶哑的低吼被浓雾吞噬,只剩下微弱的气流摩擦声。他死死攥着刚兑换的格洛克手枪,指节捏得发白。
张黎紧跟在侧,一边快速检查枪的保险,一边警惕地扫视西周。林月紧紧揪住沉渊的衣角,另一只手抱着新换的带钩绳索,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赵坤落在最后,目光如隐在暗处的毒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
羊皮卷写出的规则投影映照在雾气间。
第一,落在庄园各处、古旧的黄铜提灯可以驱散迷雾 ,持续十分钟-。
第二,死亡不是终点,被雾气侵染过深,你将成为庄园的养料—雾霭同化者。
第三,你的最终目标是登上塔楼核心,找到并焚毁《家谱之书》,终结女伯爵的噩梦。
游戏限时1个小时。
冰冷的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在提灯庄园腐朽的雕花回廊间无声流淌,吸走一切温度与声响。
浓稠的雾气不仅是遮挡,更是一种活物。
沉渊能“感觉”到雾气中细微的、如同蠕虫般的精神触角,正贪婪舔舐着众人的恐惧。视野范围不足五米,每一口呼吸都像吸入冰渣。
墙壁、枯树上悬挂的“驱雾提灯”散发的蓝色光晕,如同孤岛上的灯塔。
“找灯!快!”张黎指着不远处一盏挂在锈蚀铁艺门廊下的提灯,声音压得极低。光晕中,雾气稍淡,像被无形的屏障推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尘埃的颗粒,沉甸一行人紧握着手中唯一的希望——那些散落在庄园各处、古旧的驱雾提灯。
灯油燃烧着豆大的一点昏黄,光晕脆弱地撑开方圆不足一米的微薄空间。
光之外,浓得化不开的雾霭翻滚着,凝聚形、兽影。它们生前或许也是踏入此地的玩家,如今却只剩下猎杀的本能。
一旦被它们拖入浓雾,不是简单死亡——血肉之躯会渐渐在极致的痛苦中溶解、崩散,意识被女伯爵的领域捕捉、同化,最终化作雾霭同化者的一员,成为新的追杀者,永世不得解脱。
“记住灯!灯就是命!十分钟我们必须换一盏新的。” 王磊嘶哑地低吼,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护住自己的光源。昏黄的光颤抖着,将浓雾暂时逼退一步,露出脚下雕刻着扭曲家族徽记的地砖。
就在王磊和张黎准备冲过去的刹那——
“啊——!!”
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叫刺破浓雾!来自左侧庭院深处,医生李默的方向!
嗡——!!
一圈无形的、带着强烈眩晕和窒息感的“恐惧回响”骤然从尖叫声源处爆发!瞬间扫过所有人。
沉渊眼前一花,浓雾中的枯树仿佛扭曲成了高举利斧的巨人。
更糟的是,一个模糊的、穿着破碎宫廷长裙的惨白女性影子,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无数女人垂死呻吟重叠的哭泣声,在尖叫位置的雾气中凝聚显现。
那是雾魇女伯爵的投影!
“老李!”王磊目眦欲裂,下意识就要举枪冲进浓雾!
“别过去!”沉渊冷冽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众人混乱的意识,“聚在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