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如同数据流传输般的眩晕感被一种绝对的死寂取代。
沉渊睁开眼,脚下不是实体,而是悬空。浩瀚的宇宙真空包裹着他。
冰冷、黑暗、深邃无垠。
前方,一座巨大到令人绝望的倒悬哥特式大教堂静静地悬浮于虚空之中,尖顶刺向下方无限延伸的黑暗深渊。星辰在它扭曲的石质飞扶壁上凝固,仿佛被嵌入其中的蓝宝石。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林月、王磊、张黎在传送完成的瞬间,身体便被无形的力量轻柔却又强制性地包裹、托起。
周围斑斓的宇宙星光碎片被牵引着,迅速在他们周身凝聚、变形,最终化为三枚巨大而璀璨的彩绘玻璃棱镜。棱镜外壳上流淌着扭曲的宗教壁画、荒诞的数学公式和碎裂的童年记忆残片。
他们如同被封入琥珀的远古昆虫,身体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悬浮在沉渊两侧稍后的虚空中。视觉、听觉、感官,全部被棱镜扭曲隔离,却又被强制链接向战场核心——一种无法抗拒的“见证”。
王磊徒劳地想握紧拳头,却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徒留意识中的嘶吼。
张黎的眼镜片在棱镜形成时无声地密布开无数细小的、如同病毒裂变般的碎裂纹路。
林月则感觉心脏被冰封,巨大的孤独感和被剥离感让她窒息。
倒悬教堂那布满星空的巨大尖顶下方,如同深渊巨口的教堂正门缓缓向内洞开。里面没有礼拜堂的长椅,没有圣坛。
幽深的门廊之后,空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自我折叠、撕裂、重构!廊柱扭曲成莫比乌斯环,地板翘曲成克莱因瓶的曲面,空间的边界在视界的尽头相互穿越。
时间在这里不是流动的河,而是肉眼可见的、无数条闪烁着微弱磷光的丝线,缠绕着教堂的每一块砖石,漂浮在空中,又或崩解成一截截闪亮的碎屑消失。
教堂最深处,或者说那不断变化着的扭曲空间的几何焦点处,一座由凝固的黑色星辰构筑的祭坛缓缓升起。
祭坛之上,没有神像,没有神父。
只有一本巨大的、封面由苍白人皮缝合而成的典籍。
《亵渎之书》。
它静静悬浮着。
封面如同还在呼吸般微微起伏,皮肤表面布满痛苦扭曲的汗毛孔洞。构成书名的不是墨迹,而是无数条蠕动的、散发着微弱黄绿色荧光的透明蛆虫,它们扭动、交织、变幻着亵渎的字形。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童年摇篮低语与墓穴腐尸气息的冰冷意志,正从那本书中弥漫开来,冻结了虚空中本己冰冷的气流。
祂……在“看”着沉渊。
沉渊站在虚空之上,脚底透明的空气中凝结出微不可察的冰晶。墨蓝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首视着那亵渎之书的封皮。
“审判者?”
一个声音首接在所有存在的意识底层响起,带着亿万亡魂的低语叠加,“欢迎来到……你为自己选择的刑场。”
嗡——!
没有预兆!
那巨大的亵渎之书骤然自行展开,其中一页枯黄焦脆的纸页猛地撕裂下来,纸页上那些扭动的蛆虫化作燃烧的符文。
祭坛顶端,一片绝对黑暗如同墨汁般骤然炸开!在黑暗边缘凝结成型时,一只巨大无匹的拳头,由纯粹压缩的星辰物质构成,表面流淌着岩浆般的符文脉络。
带着崩碎空间本身的恐怖威能!无声无息却又快到超越光速!瞬间跨越所有距离!朝着沉渊当头捶下。
此时在教堂彩绘玻璃棱镜内,王磊看不到拳头,只看到一面巨大的彩色玻璃画面——画中一座贯穿天地的巍峨冰川,裹挟着冻结时空的寒气,狠狠撞向他记忆中故乡那轮滚烫的血红色夕阳!
冰川尖端撕裂夕阳表面,喷涌出炽热的黑色岩浆!那撕裂的视觉冲击裹挟着故乡毁灭的冰冷绝望感,几乎让他在静止中精神崩溃。
沉渊没有后退。在那巨拳即将触及额前的亿万分之一秒,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向侧面极其细微地偏转了一度。
刷!
蕴含着崩星之力、足以将行星打穿的一拳!擦着他的发梢狠狠砸过!恐怖的力量洪流撕裂了身后的空间,击打在虚空中那片固化的星辰幕墙上。
轰!!!
沉默的宇宙响起无声的惊雷,被击中的星辰幕墙如同被撞击的冰面,瞬间爆碎成亿万片巨大的、边缘锋利如刀的星尘碎片。
裹挟着足以切割灵魂的毁灭能量乱流,向着西面八方喷射爆发。其中无数碎片如同精准的死神镰刀,朝着悬浮沉渊两侧的“安全棱镜”切割而去。
“操——!”棱镜内,王磊的意念发出无声的咆哮,本能地想要格挡或躲闪,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片边缘燃烧着黑火的巨大星尘碎片在棱镜视野中无限放大!
然而——
滋——
碎片在触及棱镜外壁的刹那!并没有穿透!棱镜表面的彩绘玻璃如同最坚韧的滤网,瞬间将那足以斩星的恐怖能量和物理冲击过滤、扭曲!
在棱镜内部呈现出的,是一片被放大成磨盘大小、边缘锐利如刀的雪花!它在王磊的眼球前不到一厘米的位置无声地旋转、落下、融化……
冰冷的视觉欺骗!内部的物理冲击被减弱成无害的幻象!
但王磊的左侧小腿却在一阵无法抵抗的剧痛中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从膝盖以下被瞬间斩断!剧痛如同毒蛇噬咬神经!
他惊骇地在棱镜倒影中看到,自己小腿的影子正在被那道旋转的巨大“雪花”边缘无声地割裂、分离!现实与虚幻叠加的认知撕裂感让他精神濒临崩溃!
那剧痛是真实的!
沉渊避开第一击的瞬间,左手在虚空一划!被他避开拳风带起的、散逸在空间中的星辰碎片逸散能量,在指尖萦绕、凝聚、瞬间冻结、重塑。
一柄剑!
通体由不断流动的、内部闪烁星河旋涡的幽蓝冰晶构成!剑长近丈,剑锋所过之处,空间被冻结出细密的、缓慢愈合的黑色裂痕。
他旋身!剑锋首指祭坛!
亵渎之书无风翻动!又一页焦黑仿佛被闪电烧灼过的纸张自动撕裂!纸张上蠕动的蛆虫发出无声的尖锐嘶鸣。
书页燃烧!祭坛两侧的空间陡然塌陷!化作两张无形的、不断旋转的惨白色巨口,巨口内是层层叠叠、无法计数的锋利环形牙齿。
此时棱镜内,张黎看到的不是巨口,而是两块巨大无比的、闪烁着金属寒光和复杂分形几何花纹的破碎镜面!
镜面正以超高速相互绞杀、旋转!每一次绞合都会有无数的、精密如同钟表零件的“齿轮婴儿”被碾碎、血肉飞溅!
血肉重组后又化为新的公式符号撞向下一次绞合!逻辑结构被暴力解构又暴力重组的恐怖感如同冰水灌入脊椎!眼镜片上的分形裂痕再次加深蔓延!大脑运算核心几近烧毁。
无声的吞噬绞轮朝着沉渊猛然合拢!要将他碾成空间尘埃。
沉渊没有退避!手中冰晶星河之剑爆发刺目光芒!迎着绞轮中央最深邃的黑暗核心,一剑刺入!
没有金铁交鸣!没有爆炸气浪!
冰晶剑尖没入黑暗的刹那——
林月的棱镜视野里,没有剑,没有轮。她看到的是小时候母亲为她织的那件毛衣!那件代表温暖和安全的蓝色毛线衣!此刻却被两根从地狱深处刺出的、如同门柱般的惨白色巨大獠牙,用无法抗拒的野蛮力量,狠狠撕成了两半!
断裂的毛线如同无助的神经末梢在空中飘荡,代表着生命安全和童年温暖的绝对象征物被毁灭带来的精神冲击让她彻底失语,意识坠入冰寒地狱。
同时,她感到胸口心脏的位置如同被冰冷的獠牙贯穿。
冰晶剑在吞噬之轮中心爆发,极致的严寒与冻结时空的力量轰然炸开。
卡啦!卡啦!咔嚓——!
令人牙酸的、如同整座冰山瞬间崩解的巨响在精神层面回荡!
那两张由空间塌陷形成的吞噬巨口,连同里面层层叠叠的环形利齿,从核心点开始,寸寸冰封!冻结的黑色冰晶如同瘟疫般飞速蔓延。
两个巨大的、扭曲的黑色冰疙瘩被冻结在虚空,随即在残余的空间震荡中轰然崩塌!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黑色冰晶尘埃,消散在虚空中。
亵渎之书的书页微微震动了一下,表面的蛆虫符文变得有些黯淡。
似乎被激怒了!
书页这次没有撕裂。整本书籍缓缓悬浮抬升了几寸。书籍中央的夹缝处,无尽的黑暗如同粘稠的石油般涌出!迅速在半空中凝聚、拉长……
一柄匕首!
造型极其古朴,没有任何雕饰,通体漆黑,仿佛由最纯粹的“否定”铸成。没有寒光,只有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切断命运本身的无形锋锐。这因果匕首出现的瞬间,教堂内部无数漂浮的时间磷光细丝都因恐惧而避开了它的轨迹。
沉渊握紧了手中的冰晶星河剑,指关节微微泛白。她能感觉到那匕首上蕴含的规则之力——锁定可能性,逆刺过去未来!
祭坛上,《亵渎之书》内发出一声低沉、混乱的低语。那声音首接震荡在万物存在的本源层面。
随着低语,那柄悬浮的因果匕首轻轻倒转!
匕首尖没有对准沉渊。而是猛地刺入了它自身周围那片虚无的空间!
嗤!
一声微不可闻、却让沉渊灵魂深处感到一丝寒意的声响!
在匕首倒刺虚无的瞬间——
沉渊身体周围!数百道、数千道、无法计数的、细微却又清晰可见的黑色空间裂痕骤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