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完全不知道阮清宁已经跟踪过来的李富,还在毫无所觉地跟自已的妻子对话。
“我才刚给她安排了一个破屋子,你就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万一被人撞见了,到时候要我怎么解释?!”
被一顿呵斥,李富那珠光宝气的妻子不悦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她原本是兴高采烈给李富看自已新作的衣裳,结果却换来一顿痛骂,满心都是不高兴,连带着语气都不好了起来:“怎么?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搞不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姐?”
“这不是搞不搞得定的问题!”李富走到了院子里的石桌旁,给自已倒了一杯凉茶,“人家毕竟是主子,我们这些做家仆的,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得了吧……”那妇人撇了撇嘴,觉得李富胆子太小,“一个未出嫁就被赶出了侯府的小姐,算哪门子的主子……”
“都到了我们这个庄子上了,之后一切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这不是怕到时候……对方万一去跟侯府那边告状的吗?!”
“你是不是傻了?!”那妇人走到了李富的旁边,用染了凤仙花的指甲轻轻戳着李富的脑袋:“前些日子,夫人那边的管事不是已经给我们传过来信儿了吗?!”
李富愣了一秒,然后猛地拍了一下自已的额头,“哦对对对!”他都忙忘了,夫人那边派人传来了消息,让他们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位三小姐来着。
有夫人在他们身后做护盾,他们还怕对方去信侯府告状吗?李富顿时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还是夫人聪慧啊!”他握住了那妇人戴满了首饰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那妇人嗔怪地瞪了李富一眼,在对方的身边坐下,接过李富殷勤为她倒的水,“看你之前那大惊小怪的样儿……”
“怎么,难道那丫头……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倒也不是……”李富回想了一下之前看到的景象,摇了摇头,“那位三小姐应该是的确被厌弃了没错……”
他到门口去接人的时候,就只看到一辆豪华的马车,连个车夫和丫鬟都没有看到,更别说护卫了。
他猜测,那三小姐应该是自已雇了人才来这里的——侯府连派人送对方过来的意思都没有,可见这位三小姐在侯府一点都不被重视。
再加上,那三小姐的打扮素净,身上也没带着多少行李,李富猜测,对方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那辆豪华的马车上。
尤其是,李富的面色古怪:“我们特意给对方安排了那间屋子,结果那三小姐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十分平常地就接受了那间他们两个都接受不了的破旧屋子,连一丝不满和生气都没从对方的脸上看见,可见对方的脾气软和,应该十分好拿捏。
“那不就得了……”李富妻子欣赏着自已手上的首饰,漫不经心道:“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就算那那头真的知道了,我们分给她的屋子并不是最好的……难不成,她还敢来抢我们的不成?!”
“夫人说的是……”李富哈哈大笑。
“对了……”他伸头看了看四周,“怎么不见春儿?那小子又去哪里野了?”
他问的是他的宝贝儿子——李大春,今年二十多岁,每天都在庄子里游手好闲。
李富妻子随口回答:“春儿出去了,说是要见见从侯府里出来的小姐长什么样……”
李富可太知道自已这个儿子是什么鬼德行了,正要着急,忽然想到了阮清宁那张吓得他倒退了几步的脸,又默默坐了回去。
“他想见就去见吧……”
左右这是他管着的庄子,这座庄子里完全是他家说了算,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
……
阮清宁在记下了李富院子的位置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等到她回到自已那个破院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里面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身形看上去颇为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身上穿着的亮紫色团纹锦缎长衫,松松垮垮地挂在他没有几两肉的身上,衬得他原本就蜡黄的脸色更是暗沉无光。
但是那男子毫无所觉,在听到阮清宁的脚步声后,还故作潇洒地转过了身,用一种自认为风度翩翩的姿态躬身作揖:“在下李管事之子,李大春,见过三小姐……”
他那蜡黄的脸上,那双和李富李管事简直如出一辙的狭小眼睛下,布满了青黑色的阴影,鼻梁塌陷,略微凸出的嘴角高高扬起,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迫不及待之情。
他不伦不类地草草给阮清宁行了个礼,没等阮清宁让他起身,就直接抬起了他那双细小的眼睛,毫无顾忌、也毫不客气地往阮清宁的脸上望去。
面对这样无礼的举动,阮清宁也不恼,反而对着他缓缓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可就是这么一笑,让她脸上原本就丑陋不堪的疤痕瞬间如同活物一般扭动起来,更是扭曲异常。
原本还色眯眯抬眼的李大春,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愣了一秒钟,当他回过神来后,整个人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最后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鬼!”
“鬼啊!”
他惊慌失措地叫着,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双手撑在地上胡乱地后退着,拼命想要远离阮清宁。他心中原本偷偷摸摸存着的那一丝色心,早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恐惧。
他的父亲不是说,这次来庄子上的是侯府里的小姐吗?为什么对方的脸会如此恐怖?!
他原是偷听到了自已父亲的计划,知道自已的父亲得了侯府那边的意思,要给这个新来的三小姐下马威。
他便想着,趁这位三小姐被欺负的时候,自已站出来保护对方、给对方雪中送炭;在得到对方的信任之后,搞不好……还有机会一亲芳泽。
毕竟这可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啊!
他以前别说接触这种千金小姐了,就连远远看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现在——
李大春看着眼前犹如恶鬼一般恐怖的脸,惊恐地惨叫着,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什么体贴照顾什么计划全部被抛到了脑后。
一心只想着远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阮清宁冷笑着看着对方的背影离开。
“没用的东西……”
她不由得想起隔壁庄子里那个虽然受伤、但是丝毫不见虚弱的男人。
——那个叫“韩问”的男人,似乎是目前为止,在见到她的脸后,无论是表情,还是态度,都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