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招待所斑驳的窗帘,在江凛睫毛上跳跃。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鼻尖是栀栀洗发水淡淡的柠檬香——昨夜他无意识地将她搂得太紧,此刻两人的腿还交叠着,晨光给她侧脸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醒了?"栀栀察觉到他的动静,轻轻抽出手,从床头柜摸出铝箔包装的胃药,"医生说要空腹吃。"江凛望着她较真的模样,故意皱起眉装可怜:"太苦了......"话音未落,唇上己经贴上一颗薄荷糖,栀栀指尖的温度比糖还甜:"含着糖吞,不许耍赖。"
早餐是老板娘送来的青稞饼配牦牛奶茶。江凛咬了口饼,突然想起西年前在沱沱河附近的小驿站,他啃着硬如石块的压缩饼干,望着窗外暴风雪,在日记本上写:"如果今天遇见你,我一定把最后半块巧克力给你。"此刻碗里飘着奶皮子的奶茶氤氲着热气,对面的人正用勺子给他舀出碗底的葡萄干。
八点的格尔木汽车站挤满背着行囊的旅人。江凛将行李塞进大巴行李舱时,栀栀踮脚往他包里塞了袋姜糖:"路上要是难受就吃。"他笑着把她的手包进自己掌心,突然想起上次坐大巴,是当年在山南地区——那时他挤在装满货物的车厢角落,听着司机用藏语讲"前方塌方",攥着她的照片发了整夜的呆。
大巴碾过青藏公路的柏油路,窗外的风景从城镇渐渐变成广袤的荒原。江凛指着远处的雪山:"那是唐古拉山。"他的声音顿了顿,喉结滚动,"那时候我在山脚下的道班借住,发烧到说胡话,护路工人大叔以为我中了邪,给我煮了碗放了辣椒的泡面......"栀栀伸手捂住他的嘴,眼里泛起水光:"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了。"
车到沱沱河时,暮色己经漫上河滩。江凛下车后突然踉跄了一下,高原反应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栀栀立刻扶住他,从随身包里翻出便携式氧气瓶:"早说了别逞强。"她的呼吸拂过江凛泛红的脸颊,当年他独自在这片荒原挣扎的画面突然与此刻重叠——那时他靠着嚼口香糖抵抗高反,而现在,有双温暖的手正托着他的后脑勺喂他吸氧。
他们住进河边的一家藏式客栈,木格窗推开就能看见沱沱河粼粼的波光。江凛瘫在雕花床边,看着栀栀在屋里忙前忙后:插上电热毯、倒好温水、把红景天口服液摆成整齐的一排。"以前我都是随便找个青旅对付。"他喃喃道,"有次在那曲,被子上全是羊膻味......"话没说完就被栀栀用枕头砸中:"现在有我管着你。"
夜幕降临时,沱沱河的星空亮得惊人。江凛裹着厚外套拉着栀栀走到河边,冰凉的河水在脚下流淌。"你看!"他突然指着天际划过的流星,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雀跃,"我记得那年我在这儿许愿,说只要能找到你,让我把高原上所有的苦都再吃一遍也愿意。"栀栀的眼泪砸在他手背:"傻瓜,以后我们只许甜的愿。"
客栈老板送来热腾腾的牦牛肉汤时,江凛正给栀栀讲当年在沱沱河遇到的野牦牛群。"它们追着我的车跑了好几公里!"他夸张地比划着,却在看到她担忧的眼神时立刻改口,"其实司机师傅车技可好了。"汤里的萝卜炖得软烂,江凛把最嫩的肉块都挑到她碗里,自己偷偷嚼着带筋的肉。
夜深后,高原的风拍打着窗棂。江凛躺在床上听着栀栀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将她散落在枕上的头发别到耳后。那年他蜷缩在陌生旅店的单人床上,对着天花板数羊,而现在,他终于能在她发间的香气里安然入眠。月光爬上她熟睡的脸庞,他在黑暗中勾唇微笑——原来比沱沱河的星空更美的,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晨光透过客栈窗棂洒在江凛脸上时,他正被手机震动惊醒。解锁屏幕的瞬间,杨辉发来的十几条消息如潮水般涌来——109国道因暴雪临时封路,纳木措的所有准备全被打乱。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邻床,栀栀正蜷在厚实的藏毯里熟睡,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怎么了?"栀栀朦胧转醒,发现江凛盯着手机的脸色发白。他强装镇定地笑了笑:"是杨辉,说......说纳木措的星空今晚不太好看。"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这个拙劣的谎言让栀栀瞬间清醒。她坐起身,伸手按住他冰凉的手背:"江凛,到底怎么回事?"
最终在牦牛肉饼的早餐桌上,江凛掏出手机里的封路通知。老板娘端着酥油茶路过时叹了口气:"这季节雪无常,昨天还晴得很呢。"栀栀盯着手机上蜿蜒的路线图,突然抬头:"那我们绕路去那曲?听说那边的赛马节快开始了。"她眼里闪烁的期待让江凛喉头发紧——本该是精心筹备的浪漫之旅,却因意外偏离轨道。
大巴驶离沱沱河时,窗外的雪原像未拆封的信笺铺向天际。江凛偷偷给杨辉发消息:"计划有变,我们改道那曲。"拇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许久,又补了句:"把纳木措的东西先撤了吧。"身后突然传来栀栀的声音:"在和谁聊天?"他慌忙锁屏,却被她眼尖瞥见屏幕上"纳木措"的字样。
"你是不是......"栀栀的话被颠簸的路面打断,大巴碾过结冰的车辙,她顺势倒进江凛怀里。皮革座椅的味道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西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那时他也是这样在摇晃的车厢里,攥着皱巴巴的地图寻找她的踪迹。"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她轻声说,指尖划过他手背的青筋,"从你总盯着手机傻笑开始。"
抵达那曲时,黄昏的经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江凛拖着行李跟在栀栀身后,看她仰头望着街头巨大的赛马节海报。彩色唐卡装饰的街道上,藏族阿妈捧着青稞酒向游人微笑,却被他摆手谢绝——那一年在这条街上,他就是醉倒在某个青稞酒摊前,被巡警送回旅店。
"今晚住这里?"栀栀停在一家挂着牦牛头骨装饰的客栈前。江凛望着雕花木门,突然想起日记本里夹着的那张泛黄收据——2019年7月15日,那曲无名旅店,住宿费80元。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藏香混着酥油味扑面而来,老板娘的笑容和当年如出一辙:"小伙子,又带女朋友来了?"
江凛僵在原地,栀栀却饶有兴致地追问:"老板娘认识他?"老妇人笑着从柜台下抽出本破旧的登记簿,泛黄的纸页上,"江凛"两个字被雨水晕染得模糊:"那年他天天拿着照片问人,嗓子都哑了。有天发高烧,硬说照片里的姑娘在等他。"
客栈的夜静谧得能听见远处寺庙的钟声。江凛靠在窗边,看着栀栀仔细整理从街边买来的藏式披肩。"其实不用瞒我。"她突然开口,披肩的流苏在烛光中轻轻摇晃,"在格尔木挖出铁皮盒那天,我就猜到你在准备惊喜了。"她转身时,耳垂上的藏银耳坠泛着微光,"不过比起精心设计的浪漫,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深夜,江凛被手机震动惊醒。杨辉发来一张照片:纳木措的星空下,原本准备的求婚场地己被风雪掩埋,只剩几盏熄灭的星星灯歪倒在雪地里。他正要回复,却瞥见身旁的栀栀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月光洒在她睫毛上,突然觉得那些精心策划的仪式都比不上此刻真实的温度。
第二天清晨,栀栀拉着江凛混进赛马节的人群。骑手们骑着鬃毛飞扬的骏马从眼前掠过,她兴奋得像个孩子,却在回头时发现他脸色发白——高反又犯了。"我没事。"他强撑着微笑,却被她按在长椅上,氧气瓶的软管己经塞进他嘴里。"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喜欢硬撑~"她的声音带着埋怨,指尖却温柔地抚平他皱起的眉,"以后换我照顾你。"
夕阳染红那曲草原时,两人坐在玛尼堆旁。江凛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两枚藏银戒指,戒面刻着细小的格桑花。"本来想在纳木措......"他的声音被风揉碎,却在看到她的眼眶时坚定起来,"但比起完美的地点,我更怕再错过一秒和你相爱的时间。"
远处传来寺庙的法号声,经幡在风中翻动出五彩的浪。栀栀将戒指戴上无名指,突然笑出声:"原来你藏了这么久,难怪那天吃烤全羊胃疼,还死死护着上衣口袋。"江凛把她搂进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驱散高原的寒意。暴雪封路的意外,让精心准备的浪漫变成了更珍贵的相遇——原来最好的告白,从来都藏在共同经历的每个瞬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