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让我知晓你有半分差池,敢不听从吩咐,惹得菲菲不快……”
“你……那个秋姨娘……?”
承恩伯夫人眼神骤冷,手中的帕子狠狠一甩,顺势擦了擦嘴角,寒声道,
“那就休怪我无情。”
“母亲教导的是!”程潇潇应声道,语气平稳,没有任何起伏。
“那你的聘礼呢?比我多那么多?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程菲菲接过话茬,这事她挺在意的。
程潇潇一愣,知道这是让自已表忠心了。
可是自已没有心,哪来的忠心呢?
“我不太清楚呢。要不姐姐跟定国公府说一声,把聘礼换换吧。我不过是个庶女,要不了那么多。常言道‘生来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我这肚子小,吃不下那么多,怕撑坏了。”
她低垂着眼眸,声音轻柔。
“你……”程菲菲一下被噎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每次听到程潇潇这般貌似诚恳的话,都让她憋闷不已。
还肚子大,肚子小?
程菲菲想起上一世,自已那没缘的孩子。
这一世,无论如何自已也得让他娇宠着长大。
而你……上辈子就生不出孩子,这辈子正好做寡妇……
嘿!
程菲菲突然脸上一怔。
生不出孩子做寡妇,不正好偷情没风险吗?
不会歪打正着了吧?
程菲菲看着程潇潇的脸,越咂摸越不是滋味儿!
似乎把她的脸换成上一世自已的情景,跟景逸……疯狂……妩媚……
……
她猛的甩了甩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
这时,只听程倩倩轻声开口,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挂着一丝得意:
“姐姐,她一个冲喜的,要那些绫罗绸缎作甚?穿给谁看呀?日后怕也只剩穿白的份儿了,所以才净捡好听的说。我可不一样,我的聘礼愿全数献给姐姐。”
程倩倩此时突然没有那么难过了,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程潇潇被嫡母骂,自已就开心了。
别人都可以过的好,唯独她程潇潇自已不服。
这么多年,残香院跟落霞居离得近。
总听到她们有说有笑,时不时还唱一曲。
而自已母女,整天上赶着巴结这个,巴结那个。
还不如整天睡觉听曲的?
她要再嫁的好,那老天爷的眼被毒瞎了。
自已的夫婿再差也是健健康康,一想睡到一个活死人身边,鹅鹅鹅……
就剩下“曲项向天歌”……了!
……
“母亲,姐姐,收下我的聘礼吧!”
“我可不像某些人,就会耍个嘴。”她膝行两步。
程菲菲“……”
我看的上那些破烂?
“行了,你有这份心就行了。”
“你还要过日子呢!”
程潇潇也不觉好笑,这个五妹妹还真是喜欢跟自已比。
岂不知,我已经心理很沧桑了。
嫁人也是因为懒,懒得拒绝,懒得分辩。
懒到极处……具是坦途!
……
正说着,门外一阵喧闹,只见丫鬟匆匆而入,福了福身道:
“姑娘,各房里都来人送添妆钱了,连亲友们也都到了。”
这一下,恰似平静湖面投进巨石,众人目光皆被吸引过去。
待礼单一一呈上,果真是分出了高低。
给程菲菲的添妆之物堆成了小山,那银钱更是多得晃眼,比程潇潇与程倩倩所得之和还要多出三倍不止。
尤其是舅家、姨家等近亲,出手极为阔绰,给菲菲的添妆银竟上万两。
而两位庶女……面前冷冷清清,竟是一个子儿都没有,真是一个字,绝!
……
程倩倩心中虽不是滋味,却仍有几分底气,她那个舅家虽做着小本买卖,好歹也有些家底。
唯有程潇潇,仿若事不关已一般,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喝茶。偶尔,也有几个丫鬟婆子上前,递来几个荷包。
程潇潇接过,入手便知其中装的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瘪瘪的毫无分量,怕都是些做鞋垫子的零碎。
程倩倩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轻声说道:
“潇潇,你那个姨娘当年可是红极一时,听说一场戏罢,台下扔的金银首饰、头面都能堆成小山,好些皇亲国戚就喜欢听秋海棠唱一曲。”
“怎的如今却不见给你留些好物?”
说罢,还拿帕子掩了掩唇,眼睛却紧紧盯着程潇潇,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
程潇潇不慌不忙,轻呷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一本正经地开口:
“姨娘将全部家产都给了我,我如今可是愁得很,这钱财实在是花不完,根本花不完呐。”
说完还噗嗤一笑。
……
程倩倩一听,顿时愣住,手中帕子不自觉地拧紧。
心中酸水直冒,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暗自思忖:全部家产?那得是何等数目?她竟还说花不完?
不行,回头定要让舅舅再添些,绝不能比程潇潇少了去。
……
“这是你八妹妹!”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被拉到身前,她小脸紧绷,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紧张得连耳根都微微泛红。
“这是你十妹妹。”另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嘴里还叼着半块果子,腮帮鼓鼓的,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还有那扒着门框,只探进个脑袋,身子却不敢进来的弟弟妹妹们,被丫鬟连哄带拽地弄进屋里。
程潇潇这边,又陆续接过来一个又一个荷包,她眼神随意地掠过,并未有太多期待。
至于那传说中的爹,似乎早将她们忘在脑后,听闻是单独辅导五姑爷去了。
瞧着程倩倩愈发得意的模样,还有她那渐渐堆起的荷包,程潇潇心中暗自哼笑。
她想起秋姨娘那句“当这个爹放屁”,再看看眼前这群孩子,心想孩子太多,承恩伯这出气孔太少,怕是连屁都放不过来。
这般想着,嘴角微微上扬,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借此压下那快要溢出的笑意。
……
日暮西垂,余晖将天边染得一片火红,程潇潇这才慢悠悠地回到残香院。
树上、廊下各处都挂着几盏灯笼,柔和的光晕在渐暗的天色里如油画一般,暖意融融。
秋海棠早已精心筹备妥当,美酒佳肴在院中桌上散发着香气。
秋海棠手中折扇轻摇,打着《西厢记》的拍子,婉转唱道:
“斟美酒,不由我……离情百倍,恨不得……人生最苦……生别离,未曾登程……先问归期。”
唱罢两句,将折扇一合,吩咐道:
“来!斟酒!”
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轻轻将酒满上。
秋海棠看着对面苦着脸的程潇潇,笑着打趣:
“潇潇!你喝不了,轻轻抿抿,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孩子向来滴酒不沾,总念叨着喝酒误事。
秋海棠却不以为然,能误的了睡觉,还是吃饭?
除了这两样,其他还叫事?
程潇潇端起那定白瓷杯,杯下青梅酒色泽碧绿,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心想,这看起来甜滋滋的,应是无碍,于是仰头一口喝下,瞬间,酸与甜在舌尖散开。
她忙不迭地夹菜,暗自嘟囔:
鸡丝配青梅,哪管它嘚不嘚?
嘚!
……
其实程潇潇并非不想饮酒,只是她深知自已酒量奇差,一喝就容易出糗。
记得大学毕业前一夜,大家在宿舍聚了一场,以后要天各一方,今夜没有黎明,我们要不醉不休。
又哭又笑八个女生,葡萄酒,啤酒喝了不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第二天一早,宿舍的同学急匆匆收拾行李就走。
一个个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自已还一脸莫名其妙,揪住最后一个人问。
“怎么回事?我怎么得罪你们了?”
然后那同学悄悄告诉自已,以后你可别喝酒,把全宿舍同学都祸害了一通。
怎么祸害的?
我还头疼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但是那个同学是打死都不说。
所以以后哪怕工作了,自已也是滴酒不沾。
把人吓成这样,可见自已的祸害程度不低。
……
“呦呵!行呀!”
秋海棠见程潇潇竟真喝了一杯,眼中满是惊喜,忙又给闺女夹了几筷子菜,
“快点的!吃菜!”
“咱们可不兴舍命陪君子那一套。你若不行,可千万别硬撑。一会儿我再给你来一曲,《四郎探母》。”
程潇潇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无奈地摇头。
这秋姨娘先前还信誓旦旦说不提离愁别绪,
哪知自个儿给自个儿喝开了以后,全是离愁别绪。
……
“小姐,姨娘,你们别喝了吧!”半夏在一旁满脸担忧地劝道,
“一会儿六小姐说要来看看你。”
半夏在一旁不由得劝慰,自家小姐也没有什么朋友,就六小姐还时不时过来一下。
以后她们走了,说不得还得六小姐照应一下秋姨娘。
真是服了自家小姐了,这心大的……看不到边,一点都不紧张。
三个小姐一起出嫁,这府里正是你来我往,私下里送礼物的时候。
这可好,娘儿俩关起门来,从厨房要了几个菜,喝起来了。
……
而程潇潇越喝越晕,根本听不到说什么,只觉得眼前晃动起来。
眼中染上一层胭脂红,唇色愈加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