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夫...老夫...”吉佑长老磕磕绊绊地还想说什么。
但顾南舟很快接过话头。
“吉佑长老对于选修课推行之事有独到见解吗?还是说打算发挥余热,亲自开授课程?”
“这...”吉佑长老顿时面露难色。
顾南舟淡淡一笑,他和沈渔这场双簧戏的目的就是这个。
先以宗主手令直接发布公告,又让沈渔在今天的会议开始前“示敌以弱”,从而让这些老顽固们把愤怒的重点放在他独断专行一事上。
如此一来就能让顾南舟得到钻言语空子的机会。
可别以为拿到话柄不是什么实质意义的优势,对于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来说,落人话柄,就是致命的!
就如此现在,吉佑长老被沈渔勾得吹胡子瞪眼地指责顾南舟逾矩,而顾南舟身为宗主也已经亲自为自已独断专行的逾矩行为致歉了。
那摆在台面上的矛盾就成功地从“不能推行选修课”,变成了“提前推行选修课”,这个事件从顾南舟起身致歉的那一刻起,就算是定性了。
若是再重提,那就有意思了。
怎么?
宗主大人纡尊降贵,作揖拱手,白道歉了?
这份面子你给宗主大人拾起来?
你配吗?
沈渔摇头一笑,这就是他从前身记忆里面翻到的信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上层人物的行事方式。
哪怕事后再找场子,也绝对不会让台面上过不去。
无聊、荒诞...
但对他们来说,有用,且常用。
......
目光环视一周,顾南舟能从一些少壮派仙师的脸上看到激动和敬意,他不着痕迹地对他们微微点头。
同时他也看到了几个大家族出身的仙师,以及以吉佑长老为首的几个资历威望都颇深的宿老,此时脸色比吃了苍蝇都难受。
但当他看向大长老时,却发现对方此时面色仍旧不带笑意。
顾南舟心底一沉,意识到这事儿还没完。
果不其然,沉默了片刻过后,吉佑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在愣了愣神后,突然起身道:
“宗主大人,在下吉永祥,去年刚刚晋升金丹期,现下正在进行仙师考核,在下愚见,您和沈仙师提出的这个选修课好是好,的确有利于宗内底层的弟子成长,只是...”
吉永祥埋低了头,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沈渔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虚伪,以他的修为都能够感应到是吉佑长老给吉永祥传了音,然后吉永祥才站起来发言的,明明就是在照着吉佑的意思说话,这会儿还装什么不好说。
哼,不要脸!
沈渔翻了个白眼,干脆双手环抱靠在椅背上,等着后续的发展。
“吉永祥?呵呵,你还不是仙师,此事与你无关。”
顾南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吉永祥,眼里的冷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直看得吉永祥后背一阵发凉!
他哪里顶得住金丹巅峰强者这般凝视啊,差点就要跪伏在地了。
但吉佑这时又来劲了,起身替吉永祥挡住了部分威压,说道:
“宗主大人,永祥是我吉家晚辈,虽然现在还在考核期,但各项成绩优异,成为新任仙师不是问题,这选修课如果要搞,也会与他有关,我天澜仙宗一向开明布公,内部会议尽可发言,听他一言又有何妨。”
好你个老东西,脸皮真够厚啊...
顾南舟眯了眯眼,心头暗骂道。
但人家都上纲上线到这个地步了,他身为宗主,还真不好推诿。
“呵呵,吉长老说得是,既如此,你说说看。”
威压瞬间消失,吉永祥这才大口喘着气,平复了内心的恐惧。
可此时他再抬头看顾南舟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后,心头的惧意就有些止不住了,竟是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吉佑本来还在为自已扳回一城暗自发笑,结果身后的晚辈半天放不出一个屁,让他甚是窝火。
“小祥子!你干嘛呢?说话啊!别给咱吉家跌份啊!”吉佑传音道。
吉永祥咽了口唾沫,颤声回道:
“爷爷,他...他回头不会揍我吧?我听说宗主大人以前好像是个狠人呐。”
“揍个屁!瞧你那点儿出息,你让我以后如何敢把吉家家主之位交给你?!”
“这...”
听到这话,吉永祥内心挣扎了一瞬,而后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再度直视了顾南舟,开口道:
“宗...宗主大人,在座诸位都是宗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既然是内部会议,那在下就说点关门话,恕我直言,选修课一事对底层弟子好处不少,但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而言,说是挖根断骨之害也不为过啊!”
“各家所长不乏不传之秘,怎能教给外人呢?!”
说到最后,吉永祥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竟是掺杂了几分哀戚,看着有些滑稽,好似有人要抢夺他家的宝物似的。
但这番言论却是让得一众本就持反对意见的仙师纷纷点头凝思。
连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仙师,此时也露出了沉思之色。
对于他们来说,吉永祥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他们也担心啊,自已赖以为傲的独门手段教给叩头拜师的门下弟子倒是无妨,但按选修课的方法来,岂不是那些没拜在自已门下的弟子也能习得?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眼见局势要发生变化,顾南舟抬手虚按了两下,开口道:
“诸位所虑,本宗已然知晓,但本宗想说的是,凡我天澜仙宗弟子,不论哪位仙师门下,尽皆自已人,不存在外人,诸位今日的奉献,是为了日后宗门的强盛。”
“宗门强盛,诸位的家族,诸位的门人都将会得到更多的资源,这是双赢的局面。”
一语毕,顾南舟自觉这番言语诚恳之至,却意外地发现,好像没有几人面色有变化。
这让他心头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安。
下一刻,吉佑缓缓起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有着复杂的神色。
吉佑先是回身看了看坐于原位不动声色的大长老,又看了看其余人,深深吸了口气后,又坐了回去。
这番举动令得顾南舟有些不解,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来自吉佑的传音。
“宗主,老夫不是有意为难与你,但你看看,人心难测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怎么能把宗门势力之事想得如此简单呢?”
“若真的大家都拿底层弟子当自已人的话,又怎么会产生门第之分?”
“自已人?呵呵,老夫接下来这句实话不好公开说,你自已听着就好。”
吉佑那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顾南舟,传音之中一字一顿。
“宗门兴盛与门阀兴盛是两码事,同甘共苦从来都得分开来看。”
话语声声刺耳,听得顾南舟眉头紧蹙。
他无法从吉佑混沌的眼色中看出什么,他现在只觉得震惊、疑惑。
惊的是这些与宗门共生共存的门阀世家居然有这样自私的一面。
而疑惑的是,为何身为门阀家长中的一员的吉佑,会以这样近乎提点的方式和自已说这样的大实话呢?
这个局面,不就是这个老家伙搞出来的吗?
这一刻,顾南舟突然觉得,这场会议上发生的各种事情,似乎都透着些诡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