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三秋雪乃。
一场较量中,总要有经典的红脸与白脸,毛利兰负责扮演温柔易相信的一方,三秋雪乃便扮演敏锐易质疑的一方,一唱一和着让主持人一直处于对话的节奏中,慢慢说出更多的东西,露出更多的破绽。
她冷不丁开口,一开始还是如惊雷的指责,主持人吓了一跳,“什、什么?!”
这种惊吓从他的脸色上表现了出来,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加了些灰,眼睛瞪了起来,眼眶看起来有些凸显,眼神不由自主地去打量门口,又在面前两位看起来很柔弱的侦探小姐身上晃了晃,过了大概三四面,才勉强镇定起来。
“您在说什么,三秋小姐?”他勉强笑了笑,像是有些奇怪,“杀害诹访的,怎么可能是我?”
“而且作案动机的‘节目被砍’也不准确,事实上,节目被砍只是之前的事,是电视台的决策,在私下里,诹访一直有些遗憾的,而且,”
“实不相瞒,在两位答应上节目之后,诹访便告诉我说电视台在重新考虑,如果收视率不错,便不打算砍节目。”
越说,主持人越镇定,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面色已经强行恢复了过来,只残余了些隐隐的苍白。
但刚刚的反应太过明显了,暗暗关注的目暮警官和高木涉都已经笃定,这个家伙便是凶手。
“助手小姐说,”三秋雪乃观察着主持人的反应,再次开口,“诹访先生建议砍掉节目,为此,前段时间还曾和你发生过冲突。”
助手小姐没说过,‘助手小姐’也没说过,不过只有毛利兰知道。
闻言,她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明显抬起要阻止三秋雪乃说话的手放了下去,目光里又出现了怀疑和审视,“你们化妆闲聊的时候说的吗?那,松尾先生……”
主持人急急开口,想要说服毛利兰:“没有!”
“诹访其实很支持我,不太愿意节目被砍掉,但他虽然是制片人,在电视台里却并非是一言堂,其他人想要砍掉节目时、推人上去时,他只能同意,”
“我们前段时间没有发生冲突,其实是演出来给其他人看的,只是事关重大,我没有告诉永井,她可能误会的!”
三秋雪乃没有说话,由毛利兰缓和神色表达相信,“这样吗……”
她像是有些将信将疑,“我记得案发时,松尾先生您出去了,并不在演播室?”
主持人精神一振,自信满满道:“是的,我出去上卫生间了!”
“但当时在放视频吧,视频开始时我出去,视频还没结束时我便回来了,才过去四分多钟吧?”
他语言流畅,毫不心虚,“我当时可是在八楼,四分钟的时间,不仅要上下楼来见诹访,还要开那么多枪,时间根本来不及吧?”
“电梯可是只到七楼的。”
又补充,“而且我的衣服没换,说明身上根本没有沾上血迹,可以诹访死亡时的样子,我面对面枪杀他,怎么可能不沾上血迹?”
这是主持人早已想好的托辞。
“我刚刚看过了伤口,”三秋雪乃再次开口,“死者不是面对面中枪的,是斜着中枪的,他和凶手有高度差,可能是坐着、蹲着或跪着时被击中的。”
“高度差?”毛利兰也开口,像是怔了一下,目光扫向了主持人,“等等,警犬们想上楼……”
主持人心中一跳,有些焦急:太、太敏锐了吧?!
以往的侦探们不都是些连虚假的凶杀案都推测不出凶手是谁的废物吗?
怎么这两位侦探小姐一个比一个敏锐!
一个思维活跃,总是能抓住话语间的重要信息,像是见缝插针的银针,一个总是冷不丁切入重要的信息,像是锋利的手术刀,两者结合,竟令他有着招架不住,越来越不安的慌乱感。
“诹、诹访不是坐着的吗?”他紧急开口,想要打断毛利兰的灵光一闪,“可能是坐着的时候被偷袭了?凶手是站着的,所以有高度差嘛!”
但令他更加惊慌的是,毛利兰还是若有所思着道:“也有可能,诹访先生是站着的,之所以伤口有高度差,是因为……”
“凶手在楼上。”
她看向主持人,“对吧,松尾先生?”
主持人很勉强才伪装成不勉强的样子,“好、好像有些不太可能,在楼上,怎么可能打中楼下的诹访呢?天花板上又没有窟窿,”
“大概率还是面对面吧,凶手站在诹访的不远处,趁他坐着,便开枪打中他的左胸口。”
三秋雪乃再次冷不丁开口,“你怎么知道死者是左胸口中枪?”
死者的伤口位置涌出了大量的血液,不只是衣物,连地面都蔓延了一层血色,衣服几乎化为了一件血衣,腹部一片湿漉漉,肩膀脖颈处的衣物也因布料具有吸水性而染上了红色。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普通人一眼看去,只能看到浑身上下红彤彤的死者,根本无法分辨中枪的部位究竟在哪里。
尤其是在没有进入房间,只在门口匆匆观察过几眼的情况下。
那主持人是如何看出的呢?
主持人僵住。
他大脑短暂空白了几秒,像是过马路时遇到了突然冲过来的车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思绪暂停。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惊恐,让他身体复苏。
是从门外而来的匆匆脚步声,是回来的高木涉。
在此刻的主持人眼中,高木涉简直就是救世的天使,但还未等他不着痕迹地松气,这位天使毫不犹豫地把他踹进了地狱,“找到凶器了!”
“警犬们找到了凶器!”
边说,高木涉边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主持人,动作隐晦地隔开主持人和两位侦探小姐。
无需多言,主持人便从这种肢体语言上获得了信息:警方人员不止找到了凶器,还从凶器上发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确认了他便是凶手。
是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呢?
可能是气息。
警方人员们可能拿嫌疑人们的气息,让警犬挨个嗅闻,和枪上的气息进行对比,也可能是警犬在找到枪后,无需命令,便一路找到了主持人的办公室。
更有可能,是……
指纹。
主持人陡然想起,自己开枪时,根本没有戴手套,在枪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只要警方一鉴定,便可以人赃并获。
他本来故作镇定恢复了些的脸色再次陡然惨白了些,甚至更加惨白,眼珠也从薄薄的眼皮处凸显了出来,像是被强手电筒找到的青蛙,“我、我不是,”
“高木警官,我,”
在一片的混乱思绪中,他本能地想为自己辩解,却又无从辩解,只能看着高木涉伸着手臂护着两位侦探小姐后退,一副面对凶手有些警惕的态度态度。
两位侦探小姐的脸色各异,好像有些奇怪,三秋雪乃再次冷不丁开口,“你是凶手吧。”
“只需要提取一下指纹,或让痕检提取一下可能溅到你身上的硝烟反应,就可以确定了。”
她没说是哪里的指纹,只说可能溅到,防备主持人持枪了戴了手套,开枪时用了雨衣式遮挡住。
声音也很轻,轻飘飘的,却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主持人:“……”
他的面色变了又变,僵在半空中的手动了动,勉强蜷缩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和袖子,“……是,”
“是、是我杀的诹访那家伙……”
“是我杀的!谁让那家伙居然侮辱我、侮辱我的节目!说我其实连侦探都不如,还想要砍掉我的节目!”
“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