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阿箬猛然昂首,舌绽春雷般暴喝骤然撕裂御花园的静谧。
惊起的雀群扑簌簌振翅,宛如被狂风卷落的残红,在琉璃瓦上撞出零乱的轨迹。
她瞳孔骤缩,两簇幽蓝火苗在眼底蹿起,所过之处似要将空气灼出焦痕,凛冽目光如淬毒的冰棱刺破虚空,被扫过的人皆觉脖颈泛起寒刃贴肤的刺痛,连枝头新绽的芍药都瑟缩着蜷起了花瓣。
阿箬的声线陡然拔高,尖利得能划破空气,惊飞了满园雀鸟,余音在琉璃碧瓦间撞出袅袅回响:“睁大你们的招子看仔细,蠢材!我尚未把话说完,谁许你们插嘴的?这般没规矩的腌臜货,合该拖去慎刑司剥了皮!”
她柳眉倒竖,涂着丹蔻的指尖几乎戳到侍从鼻尖,凤钗流苏在鬓边簌簌震颤,映得那张怒容愈发狰狞可怖。
阿箬喉间迸出一声哽咽,积郁的愤懑如决堤的洪流轰然炸开。
她足尖猛蹬汉白玉地砖,整个人腾空而起,华美的裙裾在半空绽开烈焰般的花,猎猎风声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素手高扬若钢鞭劈落,染着凤仙汁的指甲在日头下泛起血光,挟着十二分恨意首冲那人面门而去,连空气都被抽得发出锐响。
晨露未晞,鸦雀无声的御花园里倏然炸开清亮的脆响,惊得汉白玉栏杆上的露珠簌簌滚落。
那一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在渣渣龙玉似的面颊上烙下五道胭脂印,活似用朱砂新绘的符咒。
他龙躯猛然一颤,金丝绣祥云的龙袍袖口簌簌发抖,琉璃珠串撞击出细碎哀鸣。
抬起那双氤氲着水光的桃花眼,羽玉般的睫毛扑簌着,唇瓣褪尽血色,声线抖若风中残烛:“朕方寸未乱,何曾吐过半字……”
阿箬的怒火非但未消,反倒被那句辩解激得愈燃愈烈。
她广袖翻飞着向前半步,掐着嗓子从齿缝里挤出刻毒:“瞧你一眼都嫌脏了眼!”
话音未落,眸光己如淬毒的刀锋剜过去,将那张茫然的面孔割得支离破碎。
“蠢笨如驴的腌臜货,活似秽物堆成的山丘!”
丹蔻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要透过血肉,将满腔鄙夷刻进骨子里去。
渣渣龙喉头滚动,残存的辩解刚要溢出唇齿,忽觉左颊炸开火辣辣的痛楚。
原是如懿遽然逼近三步,螺髻金簪在日头下迸出冷光,柳叶眉倒竖如剑,杏眼瞪得通红。
渣渣龙急声道,“如懿,你为何——”
话音被一记耳光生生劈断,她素手如铁钳般挥下,腕间翡翠镯子撞得脆响,指甲在渣渣龙颈侧划出血痕,“腌臜泼才也配唤本宫名讳!”
凤仙花染就的指尖深深掐进龙袍,将那声惨叫掐灭在喉头。
如懿咬着后槽牙挤出冷喝,凤钗流苏在鬓边簌簌震颤:“昏聩东西,再敢聒噪打断阿箬,本宫即刻撕了你的嘴!”
她素手重重拍在白玉栏杆上,震得池水哗哗作响,声线裹着冰碴子劈头盖脸砸过去,“让阿箬把话说完!”
每个字都像淬毒的银针,扎得渣渣龙缩着脖子往后踉跄半步。
渣渣龙耷拉着脑袋,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单薄身躯筛糠般战栗。
泪珠砸在青砖上洇开朵朵墨梅,他死死咬住下唇,喉间溢出细碎呜咽,活似被暴雨浇透的幼鹿,湿漉漉的睫毛上凝着霜,在春寒料峭的御花园里蜷成小小一团,连龙纹锦袍都成了困住他的枷锁。
阿箬抚着翡翠护甲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凝成两道冰棱。
她抬手扶正鬓边颤巍巍的累丝金凤,唇角扬起新月般的弧度,那抹笑意却似数九寒天檐角的霜花,美则美矣,寒气逼人。
“诸位姐妹,”她拖长尾音,腕间东珠串子撞出脆响,“想来都认得这位渣渣龙……”
纤纤玉指突然戳向蜷缩在地的身影,染着丹蔻的指甲在日头下泛起血光,“可你们知道他的身份吗?”
如懿冷笑出声,腕间翡翠镯子撞得脆响,字字如淬毒的银针:“愚不可及的酒囊饭袋?这渣渣龙日日躲在深宫作威作福,外敌叩关时怎不见这等威风?祖宗基业败在此等膏粱纨绔手中,真真令人笑掉大牙!”
炩妃沉下脸抱臂而立,螺髻金簪在日头下泛着冷光:“九重宫阙竟养出这等朽木?三宫六院被他治理得乌烟瘴气,前朝蠹虫横行,后宫妖风肆虐,这般昏聩无能的腌臜泼才,也配坐在龙椅上受万民朝拜?”
她指尖重重叩在栏杆上,丹蔻如血,字字如刀,“依臣妾看,倒不如将这废物扔去慎刑司,与那些作奸犯科的奴才作伴!”
纯妃柳眉倒竖,指尖重重叩在紫檀案几上,鎏金护甲与桌面相击发出清越声响:“对内重拳出击,对外闻风丧胆的懦夫!前朝叩关时缩得比鹌鹑还快,转过脸来倒在本宫跟前耍起威风,这般无能之辈,也配称大清天子?”
她冷笑声如冰棱相撞,讥诮目光将龙椅上瑟缩的身影钉在原地,“若将这孬种扔去漠北军前,怕不是要吓得当场尿了龙袍!”
阖宫上下如沸水翻腾,讥诮声浪几乎掀翻养心殿的琉璃瓦。
有说“外强中干的怂包”的,那尾音拖得老长,像看猴戏般上扬;有骂“锦绣皮囊裹着稻草心肠”的,绣帕掩唇的鄙夷里藏着三分快意;更有小太监啐道“占着龙椅当摆设的废物”,唾沫星子溅在汉白玉阶前,倒比御前奏对还掷地有声。
“要论窝囊,满洲八旗找不出第二个!”浣衣局老嬷嬷啐道,粗粝嗓门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前朝急报能吓尿明黄寝裤,倒对翊坤宫的主儿耍起天家威风!”
“可不就是个绣花枕头!”御膳房掌事姑姑甩着帕子冷笑,银簪步摇撞出脆响,“您瞧那龙案上堆的,是奏折还是裹脚布?要我说,倒不如扔去辛者库刷恭桶,省得糟蹋了祖宗基业!”
此起彼伏的讥嘲声中,渣渣龙蜷在地上如风中残烛。
金丝绣祥云的明黄袍角扫过满地碎瓷,倒像条褪了色的腌臜抹布。
紫禁城百年基业,竟叫这等货色糟蹋,真真应了民间那句“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它膈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