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主上,以他如今那深不可测的武功,我等众人在他面前,便如蝼蚁之于巨象,无一人有那等本领可以阻拦他的脚步。”
“他手中那寒光凛冽的刀剑,挥舞起来宛如死神的镰刀,带着无尽的杀意与寒芒,所到之处,无论是金鸳盟的喽啰,还是我等下属,必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整个金鸳盟都将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之中。”
“还望主人念及此等后果,三思而后行啊。”
韶阳夏这一番话落下,大殿穹顶垂落的玄色帷幔突然无风自动。
角丽谯指尖抚过凤凰金钗尾羽,猩红丹蔻在烛火下泛着血光。
她支起半边身子,绛红裙裾如毒蛇吐信般滑过宝座扶手,唇角扬起的弧度比刀锋更冷。
这一笑,殿中烛火齐齐矮了三寸,十二盏青铜人面灯同时淌下烛泪,映得满殿阴影狰狞如鬼魅。
金鸳盟正殿犹如幽冥地府张开的巨口,腐臭的死寂在青铜砖缝间汩汩流淌。
三十六根蟠龙铜柱如利剑般悍然刺破无尽的黑暗,蛟龙蜿蜒的纹路之上,暗红锈迹层层凝结,似历经千年岁月,被无数血泪浸染渗透,沉淀着岁月的沧桑与悲怆。
摇曳的烛火在龙睛凹陷之处疯狂舞动,是被囚禁的灵魂在挣扎嘶吼,将狰狞兽影肆意投射在斑驳剥落金漆的墙垣之上。
刹那间,百鬼夜行的恐怖幻象跃然眼前,鳞爪破壁的尖锐声响与夜枭凄厉的啼哭声相互交织,宛如一曲来自幽冥的魂曲,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古老秘密。
两列盟众如森罗殿前石像分列,玄铁面具后透出凝滞的呼吸,连衣袂垂落的簌簌声都被刻意抹去。
有人喉结滚动,却惊觉冷汗己浸透三层锦衣——在这能拧出水的寂静里,连心跳都成了亵渎。
独于西北角那扇残破不堪的织锦屏风之后,蓦地传来环佩相击的细微脆响。
那声音清冷如冰泉溅玉,却又裹挟着丝丝缕缕的诡谲之气,恰似黄泉道上引魂的使者,正徐徐拨弄着掌控生死的算珠。
算珠相击,声声清越,宛如催命的梵音,在众人耳畔幽幽回荡。
众人闻之,后颈寒毛皆如钢针般倒竖而起。
恍惚间,他们竟似瞧见无常鬼差手持索命链,自那幽深阴影中探出森森爪牙,令人胆战心惊。
殿中忽起一阵窸窣细响,斜倚鎏金宝座的荼蘼身影缓缓舒展。
那袭曳地红袍原似凝固的霞光,此刻却如被无形之手撩拨,在幽暗殿宇间流淌出潋滟波痕。
座上人指尖轻叩扶手,朱唇未启先闻笑,清凌凌的笑声恍若寒潭坠玉,又似冰棱乍裂,在雕梁画栋间撞出细碎回音。
这笑声像淬毒的银针刺入耳膜,又似九幽黄泉漫上阶前。
两列之人只觉后颈寒毛倒竖,仿佛有冰蛇顺着脊梁蜿蜒而下,霎时冷汗浸透官服。
不知是谁牙关先打起颤,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叩首声惊破死寂,数十颗头颅深深杵进青砖,连呼吸都凝成霜花飘落在地——但凡让那双凤眸扫过半寸,便似被恶鬼攫住魂魄,连求饶的勇气都冻成齑粉。
金丝楠木梁柱间萦绕的冷笑如冰棱相击,角丽谯指尖轻点凤椅,腕间金铃随动作发出细碎清响。
这笑声似寒潭裂玉,将满殿凝滞的墨色生生劈开道裂痕,暗潮在青砖缝隙间无声汹涌。
她忽然敛了声息,唯余垂幔上缀着的东珠轻轻摇晃,折射出细碎冷光。
琉璃灯影里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唇角勾起的弧度恰似上弦月牙。
可那弯新月浸着砒霜,淬着刀锋,教人想起雪原上诱捕旅人的海市蜃楼——分明是仙子捧月的姿容,偏生眼底凝着九重玄冰。
她神情散漫地摆弄着护甲,猩红丹蔻与洁白玉地面相互映衬。
那艳丽色泽如同寒冬雪地中陡然盛放的红梅,灼灼其华;又宛如黄泉路上随风轻舞的彼岸花,带着勾人魂魄的绮丽,在静谧中散发着别样魅力。
角丽谯红唇微动,吐出的字句裹着蜜糖般的绵软,却似淬毒的银针首刺人心:“笛飞声武功高强,这是江湖皆知之事,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指尖绕着发梢轻笑,眼底却凝结着千年不化的冰霜,仿佛在品评一件残破的瓷器,“因为他是一个武痴,一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武痴。金鸳盟于他不过驿站残灯,武学才是心尖朱砂。”
忽而扬起下颌,眸光流转间尽是讥诮:“你们可曾见过深山老林里的野人?荆棘划破衣衫如若无物,猛兽嘶吼权当助兴琴音。他能在悬崖峭壁结庐而居,与日月星辰对弈,同虫豸鸟兽论道,不过为参透某本残卷里半句口诀。”
语调陡然转冷,如寒潭水掠过石阶:“他心怀武道炽热,为与高手一决雌雄,竟不惜跋涉千山、横渡万水,全然不顾自身安危。那连绵的崇山峻岭,壁立千仞、陡峭嶙峋,稍有失足,便要落得个粉身碎骨之境;那浩渺的茫茫大海,怒涛如龙、汹涌澎湃,随时都可能将他卷入无底深渊。”
角丽谯忽然噤声,只留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碎裂,像极了利刃剖开锦缎的声响。
“然而,他目光如炬,脚步坚定,义无反顾地踏上这荆棘之路。在他心中,唯有那至高无上的武学境界,才是他穷尽一生所追寻的终极目标。为了它,莫说这金鸳盟,便是你们这些昔日所谓的盟友,也可弃之如敝履。”
角丽谯轻抬下颌,举手投足间流淌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那双眸子深得似沉寂千年的古井,寒芒于眼底幽微闪烁。
它像是一双俯瞰尘寰的冷眼,将天地这盘宏大棋局全然收揽,世间众生在它目光笼罩下,毫无自主之力,皆成了掌中待弈的棋子。
风云际会于她而言不过是掌纹起伏,这方天地寰宇皆在素手翻覆之间,芸芸众生的命运轨迹,早被她用算计的丝线编织成网。
凝脂般的颈项在烈焰红袍的映衬下愈发夺目,似羊脂玉雕浸了胭脂,又似雪岭梅枝染了朝霞。
红衣如火舌般肆意翻卷,非但未遮掩那截玉色,反倒为其平添三分妖冶,七分诡谲。
修长曲线由天界神工以无上妙法造就,每一道弧度都藏着造化的深邃奥秘。
它如神祇自云霄深处垂落人间的绮丽璎珞,华光流转,尽显尊贵与奢华。
然则这份优雅绝非柔弱可欺,骨子里渗出的威压令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