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穹顶投下细碎光斑,慕晚棠的高跟鞋叩击地面,节奏精准如瑞士钟表。她能感觉到陆承砚的视线像粘腻的蛛网,始终胶着在胸前的凤凰石上——那枚由沈氏祖传原石切割而成的宝石,在灯光下流转着血珀般的光泽,尾羽处的棱面恰好折射出“SZ”的缩写,是沈知意英文名的首字母。
“慕小姐对东方元素的运用令人惊叹。”林若雪的声音从右侧飘来,香奈儿五号的气息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鸢尾花香——那是沈知意从前最爱的香水,此刻却被眼前的女人偷梁换柱。慕晚棠转身,看着对方颈间晃动的“初雪”项链,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林小姐过奖了,暮色的设计理念向来是‘时光淬炼’,就像有些故事,总要经过沉淀才显珍贵。”
这话暗藏锋芒,林若雪的睫毛猛地颤动。三年前她亲手将沈知意推入海中,此刻面对这张陌生却隐隐熟悉的面孔,看着那枚本应陪葬的凤凰石,心底泛起寒意。她忽然想起陆承砚昨夜在书房的低吼:“沈知意的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去查!”
“慕小姐初到海城,可曾听说过沈氏珠宝?”陆承砚忽然插话,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的陆氏图腾袖扣。慕晚棠注意到他无名指的婚戒还戴着,不过内侧的刻字被磨得发亮——那是她亲手刻的“永结同心”,如今却成了讽刺的道具。
“略有耳闻。”慕晚棠指尖划过凤凰石边缘,那里有处极浅的凹痕,是她十三岁时摔碎原石留下的印记,“听说沈氏有位天才设计师,可惜英年早逝。”她抬眼望向陆承砚,在对方瞳孔骤缩的瞬间,补上一句:“不过经典永流传,就像陆总裁与沈小姐的爱情,至今仍被海城商界津津乐道。”
宴会厅的乐声突然变调,林若雪的香槟杯与桌沿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慕晚棠知道自己触到了痛点——外界只知沈知意“死于”游艇事故,却不知陆承砚在妻子“死后”一周就与情妇订婚,这般凉薄早己成为业内暗讽的谈资。
“妈妈,这个凤凰好好看!”清亮的童声从展台方向传来。慕晚棠浑身血液仿佛凝固,缓缓转身,看见冉冉正踮脚望着“凤凰涅槃”系列的主展品,小手指着凤凰尾羽处的碎钻:“像星星落在翅膀上。”
她几乎要克制不住冲过去拥抱女儿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未见,冉冉长高了许多,发尾留了齐肩的波浪卷,正是沈知意曾在设计稿上画过的“小公主发型”。此刻孩子穿着香奈儿定制的蓬蓬裙,却不及当年在渔村捡到的贝壳项链珍贵。
“星冉,别乱跑。”林若雪快步上前,牵起冉冉的手时,慕晚棠注意到她腕间戴着自己设计的“初雪”手链——那是用沈知意大学毕业设计改良的款式,链扣处还刻着“LX”,林若雪的缩写。“这位是慕阿姨,快打招呼。”
冉冉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与慕晚棠相撞。小女孩的睫毛忽然颤动,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无意识地着裙摆上的鸢尾花刺绣——那是慕晚棠上周悄悄塞进陆家邮箱的礼物,绣线里混着她的一根发丝。
“慕阿姨好。”冉冉的声音带着海城方言特有的软糯,却在说出“阿姨”时顿了顿,仿佛这个称呼格外拗口。慕晚棠看着她胸前晃动的平安锁,那是沈正廷送给孙女的百日礼,内侧刻着“知意”二字,此刻正被林若雪的丝巾半遮半掩。
“星冉真可爱,像妈妈。”慕晚棠故意将“妈妈”二字咬得略重,看着林若雪瞬间绷紧的肩膀,继续道,“我听说陆总裁与沈小姐曾是青梅竹马,这般深情,难怪能将沈氏打理得蒸蒸日上。”她特意在“打理”二字上拖长音调,目光扫过陆承砚不自然的表情。
这时,宴会厅突然响起主持人的报幕:“接下来,有请暮色珠宝亚洲区总监慕晚棠女士,为我们解读‘凤凰涅槃’系列的设计理念。”慕晚棠向众人颔首,转身时与冉冉的视线再次交汇,小女孩突然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画纸,举到胸前——那是只歪歪扭扭的凤凰,旁边写着“给妈妈”。
心脏猛地漏跳半拍,慕晚棠险些握不住话筒。她认得这是冉冉两岁时学画的笔触,那时她总说“妈妈画的凤凰会飞”。此刻在璀璨的灯光下,她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期待,突然明白,这三年的伪装,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接过这张画,说一声:“妈妈回来了。”
“这款珠宝的灵感,源自东方神话中的凤凰。”慕晚棠的声音平稳如初,指尖抚过展柜玻璃,“传说凤凰每五百年涅槃一次,用烈火焚烧旧羽,方能重生。”她忽然看向陆承砚,对方的喉结正在剧烈滚动,“就像有些故事,看似终结,实则是新的开始。”
掌声响起时,慕晚棠注意到角落有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拍照,镜头偶尔扫过她的胸针。那是顾言深的人——她在瑞士时就通过商业情报网得知,这位海城新贵近年频繁收购陆氏股票,与陆家有旧怨。此刻西目相对,男人微微点头,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在说:“戏,开场了。”
晚宴结束后,慕晚棠在保姆车的后视镜里看见冉冉趴在车窗上,望着她的车远去。小女孩的手按在玻璃上,掌心贴着张透明贴纸——那是她白天趁乱塞给孩子的,图案是只衔着珍珠的凤凰,背面用荧光笔写着:“周三下午三点,翡翠公园,鸢尾花秋千。”
回到酒店,助理递来份烫金信封:“陆总裁送来的,说是私人邀约。”慕晚棠拆开,里面是张游艇派对的邀请函,日期正是三天后,地点在“星辰号”——当年她坠海的那艘游艇。指尖划过“期待与慕小姐共赏海上明月”的落款,她忽然轻笑出声,镜中倒影的眼尾微微上挑,像极了父亲临终前策划商业布局时的神情。
“回复陆总裁,就说我对海上风光慕名己久。”慕晚棠将邀请函扔进碎纸机,看着凤凰石在台灯下投出的阴影渐渐拉长,“另外,联系瑞士总部,启动‘珍珠计划’——该让某些人,尝尝被潮水反噬的滋味了。”
窗外,海城的月亮躲进云层,像枚被揉碎的珍珠。慕晚棠摸着颈间的锁骨链,那里藏着微型录音器,今晚与陆承砚的对话己全部录入。当指尖触到链坠上刻着的“晚棠”二字,她忽然想起老渔民曾说:“海水能带走很多东西,却带不走石头里的星光。”
是的,她是沉在海底的珍珠,是浴火的凤凰,更是沈知意未竟的执念。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假面下的真相,将随着潮汐,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