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深秋总是带着刺骨的湿冷,慕晚棠站在铁艺栅栏前,望着对面红砖墙的陆家老宅。爬山虎的藤蔓攀上雕花窗棂,在晨雾中显得有些萧索——这里的每一块砖,都刻着她作为沈知意时的记忆:新婚时在门廊下种的鸢尾花,冉冉周岁时在台阶上摔碎的琉璃灯,还有那个曾让她以为是归宿的旋转楼梯。
“慕小姐,您的庄园到了。”房产经理的话打断思绪。慕晚棠转身,看着眼前同样复古风格的别墅,嘴角勾起冷笑——与陆家老宅仅一墙之隔,连花园里的喷泉都是对称设计,这是她特意要求的布局,就像把棋盘摆到了敌人的枕边。
推开雕花大门,管家王姨迎上来,手中的银盘里放着两杯英式红茶。这个在陆家服务了二十年的老妇人,此刻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慕小姐对鸢尾花情有独钟?花园里种了整整三排。”慕晚棠接过茶杯,指尖划过杯沿:“鸢尾是母亲的最爱,看到它们,就像母亲还在身边。”
王姨的手突然一抖,红茶溅出少许。这个细节没逃过慕晚棠的眼睛——当年沈知意的母亲最爱的确实是鸢尾花,而王姨作为老宅的老人,自然记得这点。她故意将手腕凑近,让袖口的“香奈儿19号”香水味飘出——这是沈知意从前最排斥的味道,如今却成了她的保护色。
“王姨在陆家很久了吧?”慕晚棠漫不经心地问,目光扫过玄关处的全家福——陆承砚搂着林若雪,冉冉穿着粉色公主裙站在中间,笑得有些牵强。王姨低眉顺目:“回慕小姐的话,从老夫人在世时就在了。”
“听说陆家小姐琴弹得极好。”慕晚棠指尖轻点在玄关的钢琴摆件上,“我在瑞士时曾师从茱莉亚音乐学院的教授,不知能否有幸给星冉小姐指导一二?”王姨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没料到这个刚搬来的邻居会首接提出教琴。
当天下午,慕晚棠收到陆宅送来的烫金请柬。林若雪的字迹依旧优雅:“听闻慕小姐精于音律,恳请为小女指点琴艺。”她摸着请柬边缘的烫金花纹,想起三年前林若雪在她的钢琴谱上偷偷做标记的样子——那时的“好闺蜜”,连嫉妒都带着虚伪的温柔。
初次授课的日子,慕晚棠特意选了件素色针织衫,袖口绣着极小的鸢尾花。推开陆宅大门,冉冉正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见到她时眼睛一亮,却很快垂下睫毛,用脚尖蹭着楼梯地毯。
“星冉,叫慕老师。”林若雪从二楼下来,身上穿着沈知意设计的“初雪”系列高定——胸口的雪花钻饰,正是当年沈知意画在婚礼请柬上的图案。慕晚棠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处淡红的烫疤,想起三年前在厨房,自己曾为她挡住飞溅的热汤。
钢琴房的落地窗正对着两家的花园,慕晚棠坐下时,闻到琴键上淡淡的柠檬清洁剂味道——这是她从前最爱的消毒水味,没想到林若雪连这点都照搬。冉冉坐上琴凳,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忽然转头:“慕老师,你会弹《致爱丽丝》吗?”
这个问题让慕晚棠心脏漏跳半拍。那是她教冉冉的第一首曲子,每次弹到副歌部分,女儿都会咯咯笑着重音。此刻她看着冉冉袖口露出的珍珠手链——那是沈知意亲手串的,每颗珍珠上都刻着女儿的生日,却在她“死后”被林若雪据为己有。
“当然。”慕晚棠的手指落下,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弹到第二小节时,她故意在低音区加入一个装饰音——这是当年和冉冉的暗号,代表“妈妈爱你”。小女孩的肩膀猛地绷紧,指尖在琴键上停顿半秒,随后跟上的节奏里,竟也在同样的位置加了装饰音。
琴房的空气仿佛凝固。林若雪狐疑地看着女儿:“星冉,你什么时候会加花了?”冉冉低头盯着琴谱:“老师以前教过。”慕晚棠注意到她指尖无意识地着琴凳边缘——那里有沈知意当年刻的“Z.Y”缩写,被新漆覆盖却仍隐约可见。
授课结束后,王姨端来蓝莓松饼——沈知意最爱的点心。慕晚棠咬下一口,尝到里面加了柠檬汁——这是冉冉讨厌的味道,却正是林若雪的喜好。她忽然明白,在这个家里,冉冉的习惯正被一点点篡改,就像沈氏集团的logo,正在被陆氏的图腾取代。
“慕小姐对甜点很讲究?”王姨收拾餐盘时,忽然低声问。慕晚棠抬头,发现对方的目光落在她未动的半块松饼上——那里的柠檬汁被她悄悄刮到了盘边,正是当年沈知意的习惯。
“年纪大了,吃不得太酸。”慕晚棠笑着回答,用纸巾擦拭嘴角,“王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她特意在“故人”二字上加重语气,看着王姨的喉结滚动,知道这个在陆家目睹过无数秘密的老管家,己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
离开陆宅时,冉冉追出来,往她手里塞了张折成纸船的琴谱:“慕老师,这个给你。”纸船的船身画着两只牵手的凤凰,船帆上写着“妈妈”。慕晚棠的指尖颤抖,却在林若雪出现的瞬间,将纸船揉进掌心,淡淡道:“谢谢星冉,老师很喜欢。”
回到庄园,慕晚棠关上门,展开纸船。琴谱背面用蜡笔写着:“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是鸢尾花和海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三年前坠海时,她抱着冉冉的满月照,身上确实带着鸢尾花香水和海盐的气息,没想到女儿竟记得这样清楚。
深夜,慕晚棠坐在书房,对着电脑里的沈氏财务报表出神。王姨的反常、冉冉的暗号、林若雪的刻意模仿,都像拼图般在脑海中成型。她戴上手套,取出从瑞士带来的微型扫描仪,对着陆家老宅的方向——那里的地下保险库,正存放着沈氏当年的股权转移协议。
窗外,陆家老宅的灯光次第熄灭,唯有冉冉的房间还亮着。慕晚棠看着女儿的剪影在窗帘上晃动,忽然想起自己设计的“凤凰涅槃”系列首款胸针,此刻正躺在保险柜里,尾羽处的微型摄像头,即将对准那个曾让她失去一切的地方。
“妈妈很快就来接你。”她对着黑暗轻声说,指尖划过键盘,调出刚收到的邮件——顾言深的助理发来的消息:“陆氏集团海外账户异常资金流动己追踪到,期待与慕小姐共商合作。”
海城的夜风穿过两家花园的栅栏,将鸢尾花的香气送入陆家老宅。王姨站在门廊下,望着隔壁庄园的灯光,想起沈知意坠海前那晚,曾偷偷在花园里哭了整夜。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珍珠手链——那是从慕晚棠落坐的沙发上捡到的,链尾刻着“Z.Y”,与老宅钢琴凳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这一夜,两个女人隔着一墙之隔,各自怀揣秘密。慕晚棠知道,王姨的沉默是双刃剑,既可能成为她接近女儿的桥梁,也可能是暴露身份的导火索。但此刻,她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里——那是老渔民夫妇在渔村的合影,背后写着“珍珠即将浮出水面”。
是的,珍珠己经在海底孕育了太久,是时候,让阳光照亮那些被掩埋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