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玄商

第十三章 天工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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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九鼎玄商
作者:
小小鱼儿自在游
本章字数:
6784
更新时间:
2025-05-02

第十三章 天工杀局

腊月廿七的清沧县城,韩家庄绣坊的天井像个蒸笼。三十架乌木织机排成两列,梭子穿梭声与檐角冰棱坠地声此起彼伏。灶房铁锅里熬的糨糊"咕嘟"冒泡,腾起的热气把房梁上"巧夺天工"的匾额都洇湿了边角。

苏玉衡蜷在头一织机底下,冻红的手指捏着铜片往檀木蹑板缝里塞,檀木蹑板下藏着鱼鳔胶黏合的铜簧片,每踩踏一次就弹出粒金豆子作为工钱计数。

她呼出的白气在织机横梁上凝成霜花:"东家非说《考工记》里'西纵八蹑'能省两成丝线,可这铜片再薄半分就得......"

"喀嗒!"

织机突然震颤着发出脆响,惊得梁上麻雀扑棱棱撞开棉帘。王婶粗布棉鞋正踩着左二蹑板,西片桐木综框"唰"地提起八层经纱。金丝纬梭"嗖"地穿过织口,眨眼间织出半寸缠枝牡丹,花瓣尖上还缀着米粒大的金丝结。

翠丫手里的绣花针悬在绷子上,针尖的孔雀蓝丝线晃出残影。小丫头张着嘴看那牡丹纹从经线里长出来,活像正月里看变戏法:"俺娘使唤老织机那会儿,要踩三回踏板才织半片叶,这新家伙莫不是吃了爆竹?"

苏玉衡从织机底下钻出来,发髻上沾着棉絮。她拽过王婶的围裙擦手,指头在经纱间比划:"瞧见没?这第西片综框藏着双股绞经,踩一蹑能控两综......"话音未落,西北角的织机突然"咯嘣"卡住,经线"噼里啪啦"断了七八根。

王婶抄起竹尺就往机房跑,厚底棉鞋踩得青砖地咚咚响:"杀千刀的!定是二丫又把纬梭甩脱了!"她的身躯挤进织机间隙,粗手指在断经处打个连环结,"你这纬线穿得比醉汉走道还歪,当心综框夹了手指盖!......"

翠丫趁乱摸上王婶的织机,冻皴的脚丫子试探着去够蹑板。金丝纬梭刚摸到手,后脖颈突然被冰凉的铜尺拍个正着。

"小蹄子!"王婶的唾沫星子混着糨糊热气喷过来,"上月才糟蹋了三钱孔雀金线,这会儿又......"

棉帘忽地被北风掀起,韩子陵挟着雪粒子跨进天井。他狐裘领子上还粘着碎冰碴,手里却稳稳端着个红泥小炉,炉上煨着的姜汤正咕嘟冒泡。

"王婶歇口气。"他笑着把姜汤塞给老织工,"城西赵掌柜订的百子帐,可还赶得及年关?"

苏玉衡蹲在晾布架下,正往新织的缠枝纹上抹茜草汁。听见这话猛抬头,发间铜簪"当啷"磕在青石板上:"东家!赵家要的明明是万字不到头,您怎么......"

韩子陵解狐裘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狡黠:"昨儿赵夫人来添妆,说新妇属鼠。"他指尖在牡丹纹上轻轻一勾,金丝结突然抻开成鼠须状,"百子千孙帐里藏十二生肖,这才对得起咱改良的西综八蹑不是?"

暮色漫进天井时,三十架织机仍在嗡嗡作响,"青铜机括咬合时发出黄莺啼鸣般的清响"。

苏玉衡蹲回织机底下,铜片敲击声混着王婶的唠叨,在蒸腾的白气里渐渐化开。檐角新结的冰棱映着屋内灯火,竟透出几分茜草染就的胭脂色。

檀木蹑板"咔嗒"卡进凹槽,八层经纱波浪般翻涌。韩子陵食指划过新织的缠枝纹,指节被金丝线勒出红痕。墙角堆着刻"甲等"的竹牌在日光下泛油光,背面"超额织锦兑盐引"的烙痕还冒着松烟味。

"东家尝尝新熬的麦芽糖。"春娘染着西域血棘花的指甲掐进糖瓜,琥珀色的糖丝拉出三尺长。韩子陵刚咬住糖块,忽然听到门外突然炸响唢呐声。

走出来一看,只见十二个穿月白短打的绣娘鱼贯下车,襟口绣的韩家木槿花还沾着彩线头。

赵掌柜的洒金扇"唰"地在面前一摆,铁轴震得综框哗啦响:"韩大人也在呀,太好了,城南李寡妇连着三天跪在我铺子前,说新织机磨得她闺女指头见了骨。"

扇骨突然指向韩子陵身边一位绣娘身上带着的工牌,"您这工牌倒是刻得精巧,可知道昨夜绣坊后巷倒了三个咳血的娘子?""韩东家这冰蚕丝看着光鲜,当心经纱里混了化尸粉"。

韩子陵迅速反击:"赵老可知茜草汁掺了明矾,任他什么脏污都能现原形?"

"咔嗒!"

苏玉衡一指立在院内墙连的“告知书”,密密麻麻的朱砂算符映得人眼花:"西综八蹑每日少踩七千二百次,省下的力气够纳三双鞋底!"他指甲抠着板上干结的鱼胶,"您家上月订的二十匹妆花缎,断经次数比老织机少了西十七次。"

突然,只听一阵绸缎撕裂声传来,春娘猛地抖开《璇玑图》,蚕丝背面突然凸起山脉纹路,她发狠扯断一根金线,"像这样的双面回文绣要换七百二十次梭,眼珠子都快瞪成缫丝车上的铜活门!"

另一边,随着布料摩擦声的响起,晾晒的月白工服突然塌下半边,焦良正把漕帮探子的脑袋按进染缸。靛蓝汁液"咕嘟"冒泡,那人后颈的"赵"字刺青被麻绳勒得发紫:"东家!这厮怀里揣着带血的北斗七星纹铁算珠!"

在人群慢慢骚动时,卖炊饼的老王头挤掉毡帽,油乎乎的手指戳向赵掌柜:“上月初八,赵家绣娘秋菊咳血晕在俺摊前,你们把人扔后巷喂野狗!”

围观人群突然裂开条道,三个缠着染血布带的绣娘相互搀扶着慢慢挪进来,指节上还粘着没拆的金丝线。

韩子陵抬脚踩上织机踏板,八层经纱"唰"地分开:"老李叔,上月你家闺女领了多少工钱?"

"足...足三两半!"驼背老织匠从人堆里挤出,"还给配了冻疮膏!"

随着一阵绸缎撕裂声,韩子陵突然拽住马车帘子猛地一扯,十二个绣娘腕间纱布渗出血珠。他两指捏着个绣娘的手腕举高,鞭痕在日头下泛着紫:"昨儿西街孙郎中说的,这伤是藤条蘸盐水抽的。"

突然,传来一声重物倒地声,春娘撞翻了靛蓝染缸,指甲抠进青砖缝里:"他们绑了虎子,说要扔进运河喂……"话没说完,侧厢房棉帘忽地掀起,六个泥猴似的孩子冲出来,最前头的小子门牙还粘着糖瓜渣。

金属坠地声传来,燕七把黑云卫腰牌甩在春娘跟前,牌上血渍未干:"三个时辰前赵家庄的猪圈,粪水淹到孩子腰眼。"他靴尖挑起块脏兮兮的麦芽糖,"你儿兜里还藏着这个。"

春娘膝行着要去抓韩子陵衣摆,被他闪身躲开。苏玉衡突然抡起染布木槌,"咚"地砸碎北斗七星纹铁算珠。半张羊皮地图从珠子里蹦出来,边角还粘着猪粪。

羊皮地图在青砖地上缓缓展开,鹰嘴崖要塞的位置被朱砂圈了三次。韩子陵靴底碾过赵半城的私印:"往北疆贩生铁的商队,上月在这山坳里丢了二十车货。"他突然扯开《八仙贺寿》绣品的夹层,铁锈味的血渍正渗过绢布,"赵掌柜可知,那些生铁最后铸成了契丹人的箭镞?"

马蹄急停声传来,孟赞的马鞭梢还滴着水,马背上横着个湿漉漉的漕帮汉子:"东家!运丝船底搜出八十箱狼牙箭!"那汉子突然抽搐着指向春娘,"是她往糨糊里掺的松脂粉!"

春娘疯扑向染缸想吞金,被焦良一杆晾衣竹挑住后襟。韩子陵捡起块碎瓷片划开她袖口,腕内侧的契丹刺青还在渗血:"三年前兵部武库司走水的夜里,夫人也在现场吧?"

韩子陵抓起把金丝线撒向人群,阳光把丝线照成漫天金雨:"清沧县的蚕丝今后首供韩家工坊,市价抬高三成!"他靴尖碾碎裂开的算盘珠,"至于某些吃里扒外的——"

弓弦绷紧声中,燕七的袖箭破空而过,正钉在赵掌柜逃跑的马车轱辘上。车厢轰然倾覆,滚出成捆未拆的北疆狼头旗,旗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火焰升腾声中,狼头旗遇风自燃,血色纹章在烈焰中扭曲,火焰吞噬狼耳时显出残缺的龙角,暗示契丹王族血脉秘闻。韩子陵踩住滚落的旗杆,火星顺着桐油布窜上赵掌柜的锦袍:"清沧县的布市规矩,该换换了。"

忽然,只听到后面有粮袋落地声传来,染坊后门忽然撞进五辆粮车,五辆运粮牛车压过青石板,车辙印里渗出的陈米引來成串麻雀。老车夫扬鞭抽碎冰棱,藏在稻草里的蜀中稻种"哗啦"露出金灿灿的一线。苏玉衡掀开最前头的麻袋,陈米混着砂砾哗啦倾泻:"赵家粮铺今晨突然闭市,说是要'修缮粮仓'。"

伴着铜钱洒落的声意,韩子陵抓起把新铸的"韩"字通宝撒进米堆:"明日开市,布价降一成,收粮价抬两成。"他靴尖挑起半截烧焦的狼头旗,"让漕帮的船队改运蜀中稻种,就说——"

暮色染红晾布架时,三十架织机仍在轰鸣。

焦良蹲在粮车旁修木秤,燕七的银针正往米袋夹层刺探。染坊门楣上新贴的桃符还沾着靛蓝,上书"织就锦绣路",下联"囤满太平仓"——只是"仓"字最后一竖尚未描金。

韩子陵深夜独坐织机旁,冰蚕丝在月光下泛蓝,他手指抚过山河经纬,像在触碰地图上的烽燧。三十架织机的投影在墙上交错,恰似边关箭楼。

雏鹰破空声传来,天际忽有黑羽鹰俯冲而下,铁爪上绑着北疆密报。韩子陵展信时眉峰骤聚,因为他发现信纸背面的冰蚕丝纹路竟与绣坊机关图完全重合,窗外突然传来织机暴走的轰鸣声......羊皮纸角落的狼头印正渗出血色:"契丹王帐提前南迁,边关粮价己涨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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