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轩饶有兴趣地看着盛煜,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妹妹的小动作。
他笑了笑,取出了那把从盛煜身上搜出的苍蓝宝石匕首,缓缓拔出了刀刃。
“噌。”
寒光一闪而过,盛煜猛地停下了动作,脊背一阵发凉。
“皇……皇兄!有话好说啊!”
“不是!好歹念一下旧情吧,我说的真的啊,我也想对付卫泠的!”
“别吵。”盛轩冷漠道。
盛煜不敢乱动,只能眼巴巴看着盛轩。
她感觉到刀刃的冰凉触感在下巴上出现,而后沿着脖颈慢慢下滑。
首到贴在自己的胸前,刀刃微微一用力。
“嘶!”
盛煜猛地闭眼。
“咻。”
身躯陡然一松,盛煜感觉自己手腕上的绳索突然断开了。
她快速睁眼,想要用手撑起,可手腕一接触浴桶,一阵刺痛感猛地袭来,让她再度软倒在浴桶内。
还是盛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将其拽了起来。
“我系的活死扣,越挣扎越紧,你要是再继续做那些小动作,手腕就别想要了。”盛轩道。
盛煜惊魂未定,不敢相信盛轩居然没杀她。
“额……皇兄不杀我了?”她小心问道。
盛轩别开脸,将视线从盛煜微张的领口处挪开,后退了几步,重新坐回了位置。
“我说了,杀你是我原本的计划,谁知道你那么激动,都不听我说完就开始闹了,这么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性。”
盛煜愣了愣,试探问道:“那你现在的计划是……”
盛轩淡笑道:“卫泠将你这个女子扶上了帝位,这可是欺天的大罪。”
“一旦我带你与各诸侯验明真身,他拿一个女子当正统大旗妄居三公之位,对群雄颐指气使。”
“你说,各诸侯、世家大族会怎么对他?”
“此时我再振臂一呼,从你手中拿到禅位诏书,天下豪杰自当响应,共讨国贼!”
“此乃大义之举,三妹意下如何?”
看着盛轩自信激动的样子,盛煜不觉遍体生寒。
自己这个亲哥哥的计划很阴险,可也很有用。
唯独没把自己这个亲妹妹当人看!
什么叫带自己与各诸侯验明真身?
要怎么验?
要她在所有人面前一丝不挂吗?
要变着法地羞辱她,再把那拼了命生下她的母妃拉出来钉在皇家耻辱柱上吗?
说什么不杀自己,不过是换着法想羞辱卫泠,剪除卫泠的声望,为他自己之前的失败泄愤罢了。
哼,好一个大义之举啊……
盛煜抬眸看向盛轩,紧着自己的衣领。
她突然觉得好冷。
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风声、水声、灯火飘摇的声音都喧闹得可怕。
落入卫泠这样的诸侯手中,她还能活很长一段时间。
而落入自己这个亲哥哥的手中,只怕是完成了他羞辱卫泠的“大义之举”后,就得立刻死于非命,免得脏了他的贤君名声和皇族声望。
盛轩眯了眯眼,盛煜的一言不发让他很不满意。
“三妹,不愿吗?”
盛煜眨了眨眼,随即展颜一笑,柔声道:
“听皇兄安排就是。”
“呵呵,三妹放心,为兄会保你富贵终生,再无忧虑。”盛轩嘴角微扬,握在身后的匕首略微紧了紧。
盛煜低眉一笑,一副柔弱顺从的样子。
但她的眼里却是渗出了一片寒凉之意,她握紧了手掌,心头暗道:
“得逃,尽快逃离这个魔鬼的掌控。”
“阿轩哥,我回来了,你还没好吗?”
头顶上传来女人的呼唤声,盛煜回想了下,好像和她醒来时听到的一样。
盛轩则是微微皱眉,“这女人,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他从麻袋中取出一个绳索,在看了看盛煜手腕处的青紫色痕迹后,转而将绳索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而后将绳头系在了地窖的承重柱上。
本来还想用毛巾堵住盛煜的嘴,但一想到都没绑手,堵了也白堵。
在登上梯子时,盛轩警告道:
“三妹,别想着跑,也别想着喊叫。”
“上面那女人是我的人,她不会救你。”
“浴桶里是治疗风寒的药液,你好好泡着,能缓解你的头痛。”
“凳子上有换的衣物,粗糙了些,将就用就是。”
“过一会儿我会来给你送饭。”
“记着,好好配合我,我这个当哥哥的,不会害自己的血亲。”
“踏踏踏。”
盛轩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地窖。
盛煜慢慢缩回到了浴桶中,感受着周遭药液的温暖,她的心却仍旧一片寒凉。
盛轩这个人太复杂了。
给自己沐浴,留了里衣,保留了体面。
见自己手腕被绳索擦伤,会割开绳子,停止伤害。
自己感染风寒这种小事,他也能注意到,甚至贴心地准备了药浴。
这些事一件件单拿出来看,都是一个好哥哥的象征。
可这些入微的关心又偏偏浮在他会杀了自己,拿自己当工具去和卫泠斗的血色真相之上!
这些关心是装出来的吗?
盛煜觉得不像,因为他做了那些事后又从不说出来,只当是随手可做,习惯下可做的寻常事。
这说明他有下意识的良善之心。
可这些良善又与他的冷血、狠戾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构成了他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
黑与白,交织旋转,从不冲突。
善与恶,共存交替,完美自洽。
这样的人,最是可怕。
他不会认为自己做的任何事是错的。
哪怕是杀了人,他都能给自己找到足够正当的理由,毫无负罪感……
盛煜坐于浴桶中,一件件脱下自己的里衣。
让疲惫的肌肤血肉尽情吸收着温暖的药液,缓解身体疲惫的同时,顺带麻痹着脑中的混乱。
身体的温暖和脖子上绳索的冰凉一同作用着。
让盛煜觉得很是困乏。
她没有再继续思考盛轩的心性有多复杂,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逃出去。
盛轩的那句“不会害自己的血亲”,鬼都不会信。
而对于他所谓的不会杀自己,会让自己富贵终生的承诺。
盛煜只想“呵呵”。
父皇、二皇兄、皇城内诸多兄弟姊妹……
她几乎可以笃定,这些人的死多半都和盛轩有关。
因为刚才的对话中,盛轩很是自然地提到了父皇的血脉只剩了他们两人。
可这件事,她从未公开过,不该是一个早就逃离了皇城的人能知晓的。
有这些前车之鉴,她要是还傻乎乎地信了盛轩的话,那才真是傻到家了。
盛煜靠在浴桶边缘,幽幽的眼眸中亮着漠然沉着的光芒,与不久前的慌乱软弱完全不同。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学会了在不同的人面前露出不同的样子。
那些样子,或许是别人想看的,也或许是她想让别人看的。
只是装得久了,在无人之时,她便会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有时是因为累了,有时则是因为麻木了。
盛煜将紧握的右手从水中抬起,而后展开。
她此前一首紧着衣领,不只是在防止春光乍泄,还是为了护着一件东西不被发现。
借着盛轩留下的油灯,看着掌心安然躺着的刻有龙纹的【音铃】,盛煜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几声,让她又皱起了眉头。
重新将【音铃】藏起,盛煜安心泡着药浴,等待盛轩来送饭。
事己至此,有再多计划,都还是先吃饱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