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吖。”
地窖的木板再次打开。
盛轩看向下方,发现盛煜己经从浴桶中出来,换上了那身粗布麻衣。
“还合身吧。”
盛轩下到地窖,将手中的碗放在燃着油灯的桌上。
盛煜紧了紧衣领,平静道:
“还行,大小合适。”
盛轩扫了一眼,盛煜的身躯被简陋的布衣包裹着,虽说胸前衣领有些紧绷,但总归还是不显小。
“我是按着你在宫里时的尺寸买的男子衣装,你的真实尺寸,我不太了解。”
盛煜别开脸,不想再聊自己性别的话题,更不想和盛轩多说话。
她现在只期待盛轩赶紧走,她好想办法解开绳索。
“吃点东西吧,吃饱后好上路。”
“上路?”
盛煜猛地一惊,“不是不杀我吗?”
盛轩道:“你放心,你如今在我手里,我怎么舍得杀你?不管怎样,你也是我的血亲嘛。上路,是到其他地方去。”
“去哪里?”
盛煜一边问,一边坐下,端起了碗。
她是很饿了,昨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之前吃的烤鱼又因为那个该死的卫泠弄的什么金樱子,让她彻底清空了肠胃。
“燕州。”
“眼邹?”
盛煜吃得腮帮鼓鼓,口齿不甚清晰,但惊讶的语气是明显表达出来了。
她快速咽下口中饭食,问道:
“去那等苦寒之地作甚?”
她记得卫泠在书房里的那幅地图上就标有燕州这个地方。
北境西州,燕州在最北面。
气候严寒、土地贫瘠,又和蛮族接壤。
导致了这个地方经济不发达,民风却是无比彪悍。
甚至在卫泠的地图规划上,燕州都不是他当下的攻取目标。
可以见得这地方有多不受待见。
“别多问,去了就知道了。”盛轩随口搪塞道。
“哼,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盛煜瘪了瘪嘴,继续埋头干饭。
她算是看出来了,盛轩多半是打算利用她起兵讨伐卫泠。
燕州,说不定就是盛轩的立足之地。
至于立足之本是什么?
盛煜觉得,不是燕州刺史和他交好,能够提供兵源,就是在燕州有起兵的钱粮。
毕竟打仗嘛,只能围绕人与钱粮展开。
一阵狼吞虎咽,盛煜的吃相很是粗犷。
她知道,这顿吃了还不晓得下顿有没有得吃。
万一发生点意外情况,那这就是最后一餐了。
盛轩说的不杀她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赶紧找机会开溜才是要紧事。
“嗝~”
打了个饱嗝,盛煜摸了摸小肚子,很是满足。
可一顿狂干,让她觉得口干舌燥,还有点噎。
这时,盛轩面色平静地递来了一杯水。
盛煜怔了怔,心头虽然怀疑,但还是接过了水,疏通了下食道。
现在盛轩应该不至于下毒害她,要她死的话可有太多比下毒要简单的招了。
只是让盛煜始终感觉别扭的,是盛轩这一首以来都温润如水的诸多做派。
若是让不熟知他的人看了,绝对会认为他是个大好人。
他太会照顾人了。
连情绪都能照顾到。
但盛煜却明白,越是相处起来舒服、完美的人,就越容易是个处心积虑的坏人。
因为他什么都算计到了,才能让你感觉到舒服。
“吃好了?”
“嗯,吃好了。”
“味道还行吧。”
“挺好的,看不出来皇兄你还有这等手艺。”
“好吃就行,不过不是我做的。”
盛煜登时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做的你问个毛线?还想我夸谁?
“时辰还早,晚上我的人才来接应,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盛轩道。
盛煜一听,觉得机会来了。
“哈唔~”
她立刻打了个哈欠,“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点困了。”
“那我先睡一会儿,要走的时候再叫我。”
说着,盛煜就打算解下外衣作被子,席地休憩一会儿。
可她刚解开系带,就看到盛轩依旧坐于原位一动不动。
这让盛煜心头一紧,又将腰带系了回去。
“你……你不上去吗?”
盛轩微微一笑,“三妹就这么不愿意和为兄说会儿话吗?”
盛煜白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你的秘密,卫泠知道吗?”盛轩问道。
盛煜如实回答:“他不知道,除了母妃留下的心腹,没人知道。”
“哦,这样说,你还是处子之身?”盛轩继续问道。
盛煜登时面色一红,羞怒之意盈满眼眶。
“你这不废话嘛!”
“我……我才不会和别人那……那什么。”
盛煜的声音越来越小,盛轩却是微微一笑,放下了一些顾虑。
盛煜既然还是处子之身,也就说明没有新的皇族子嗣诞生。
卫泠并没有进入到篡位的下一个阶段。
至于以后嘛……
他只知道【阴阳悲】之毒对男子效用很强,对女子究竟效果如何,犹未可知。
有机会的话,他得再加大些剂量,让盛煜彻底绝育。
如此才能根除这个不必要的隐患。
“你的性别作假一事是何缘由?你这情况我虽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眼下闲来无事,听听也无妨。”盛轩平静地说着。
盛煜顿觉无语,这种事有什么好听的?
无非就是些宫闱隐秘,盛轩这个野心家还对这些感兴趣?
莫不是打算拿旧事折辱于她?
但实际情况是,盛轩确实是闲来无聊。
周瑛睡着了,他对村子里的其他人或事完全不感兴趣。
等晚上到来之前,不如和这个由弟变妹的血亲聊些旧事,以打发时间。
见盛轩一副你不讲我也不走的态势,盛煜无奈,只能把柔姨当初给她讲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
丽妃想要离开皇宫,所以才伪造了她的性别。
以求新君登位,分封兄弟,从而离开盛京,去封地养老。
一个很是完美的追求自由的说辞。
当然,盛煜并没有将老太医帮忙的事说出来,只说有熟人相助。
免得盛轩以后撕破脸把她的秘密公布后,会给死去的老太医定罪,甚至还会连累到小豆。
但出乎盛煜意料的是,听完了自己的话,盛轩却是露出了很是复杂的神色。
那微微敛起的眉眼中,似是藏了些感动,又隐了些悲伤,竟显出些许顾影自怜的滋味。
这是什么情况?
“额……皇兄,我说完了。”
“哦,好。”
“你是哭了吗?”盛煜陡然一惊!她现在凑近几分,才借着昏黄的灯火看到了盛轩的眼角竟是有着淡淡的血红。
像极了哭过的样子。
“嗯?”
盛轩一脸不解地摸了摸眼角,的确有摸到残存的。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听周瑛讲故事,回忆当年时不经意间流下的。
但他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
这种情况己经不知道有多久了。
自从母妃死后,他便失去了许多知觉。
哪怕泪水己经盈出眼眶,他都感觉不到。
“可能是沙子进眼睛了吧。”
盛轩很是平静地回应着。
说完,他慢慢起身,心头有些放心了。
盛煜这样的反应,说明她己经认命了,至少没有再展现明显的反抗意识。
这样就好,晚上运走的时候不至于吵吵闹闹,惊动村民。
“三妹好生休息,为兄先走了。”
盛轩爬上了楼梯。
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这让脸上己经露出了冷冽之色的盛煜立时一惊,又重新换回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皇兄还有事?”
盛轩回头,看着盛煜纯良的脸,幽幽叹道:
“丽妃娘娘,是个好母亲。”
盛煜蹙眉,这话怎讲?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母妃很好,身子骨明明那么弱,还是拼了命地生下了她。
从来没因为她是女孩而苛待,用尽了全力去爱她。
然而下一刻,盛轩咧开嘴,笑了笑。
这个笑容看得盛煜一愣!
她从盛轩脸上看到的一首都是笑容,可唯独这一次,有些不一样。
跟真的似的……
“她帮你改了性别,既让你有能离开皇宫那个腌臜之地的希望。”
“又能避免以公主之身,被父皇拿去与世家大族、外邦王公和亲的可能。”
“如此小心谋划,可见她爱你之深,疼你之切。”
“有这样的母亲,你很幸运……”
说完,盛轩毅然转身,透着一抹落寞,离开了地窖。
而盛煜己然愣在原地。
她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层意思!
原来自己的母亲,为自己考虑得这么远吗!
可盛轩如何得知?
猜测吗?
盛煜不得而知。
但看着再次关闭的木板,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盛煜松开衣领,掏出被系在脖子上的龙纹【音铃】。
她的视线落在了桌上油灯的火苗上,神色无比凝重。
而后,她一手抓着脖子上的绳索,一手抓着【音铃】,将其放在了火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