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屋外呼呼地吹着。
屋内却是陷入了诡异的安静氛围。
盛煜不敢多看萧冼,只是用着眼角余光时不时地瞥一眼这个一首被自己视作可拉拢对象的有为青年。
只是让她就感到纳闷的是,她都那么梨花带雨了,这个家伙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自己用错招数了?
不应该啊,以自己的经验来看,男人应该都挺吃这一套的来着。
其实萧冼挺动容的。
但不是因为盛煜的有意魅惑。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何况还是对着当朝天子。
让他久久不能平静的,是盛煜的那句“为人子,不可不为母亲保住身后之名。”
大盛以孝治天下。
能否贯彻孝道几乎能视作一个人能不能立足于世的根本。
萧冼同样是一个追求忠孝双全之人。
不然也不会冒着得罪卫泠的风险,也要去往运河调查,以求证明父亲萧云舟的清白。
盛煜这番话,让他颇为动容。
甚至有些敬佩。
盛煜一个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顺从卫泠登上帝位,是为母尽孝,是为保全身边之人性命。
这样的人,何其仁孝!
于是在沉闷了好一会儿后,萧冼终于开口打破了僵局。
“萧家三世三公,世代皆食君禄。”
“臣更是受先帝知遇之恩,才得以入仕。”
“臣是大盛之臣,忠于大盛,忠于陛下,其他之事,臣无权过问。”
“陛下乃先帝仅存血脉,于公于私,臣都应当辅佐。”
“虽历代并无女子居于帝位之先例,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当今天下局势动荡,陛下乃是大盛正统,当以涤清宇内,造福万民为己任。”
“若陛下能行此王道,臣,自当许以驱驰。”
“功成之后,陛下也可留名青史,福泽后任。”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将一个正派、忠首的新一代士族翘楚的形象凸显得淋漓尽致。
然而,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咬字颇重,听得盛煜并不如何开心。
因为她听出来了,萧冼虽然是在表明他不会说出自己女儿身的秘密。
甚至会帮着自己干掉那些奸臣,收服各地诸侯。
但他却希望自己能够在功成之后,“福泽后任”。
什么意思?
这不明晃晃地在说,在事情干完之后,让自己退位让贤给其他宗室男子吗!
盛煜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复杂。
如果是以前的话,她巴不得能有这样的选择。
可在一次次被欺负,一次次被追杀。
自己的小命一次次被人拿捏在手里,被当成小猫玩弄之后。
盛煜对于实权天子的渴望,己经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现在,就是想真正地成为这个天下的君主!
成为再不受人欺负的无上存在!
可萧冼,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表明,他会做个忠心的臣子。
但忠的是大盛天下,不是她这个大盛天子。
有点难搞啊……
盛煜暗自嘀咕了一句。
但很快又收敛了眼里的不满足。
现在形势比人强,还没得陇就望蜀,实在太好高骛远了。
还是先稳住萧冼这个能用的人才吧。
“嗯,爱卿能如此说,朕心甚悦。”
盛煜弯着眼眸,软糯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悦。
甚至还伸出手拉住了近在身前的萧冼的手腕,坚定地点了点头。
突然被温软之物握住,萧冼平静的面色显出了几分不自然。
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放于膝盖上,恭敬道:
“陛下,君臣有别,男女之间亦有大防。”
盛煜眨了眨眼,突然想起萧冼好像有婚约来着,于是打算打趣一下,顺便缓和下现在尴尬的气氛。
“哈哈,萧爱卿都有婚约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她故意凑近了几分,将发丝捋到耳后,轻声道:
“以卿之身世学识,想必未婚妻该是个才色兼备的佳人吧,不知比朕如何?”
这话一出,不仅萧冼愣了一瞬,连盛煜自己都明显怔了一下。
她脸颊微红,眼眸滴溜乱转。
“怎么回事啊!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怎么还下意识说出这种胡话了啊!”
她有些慌张,想要开口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但萧冼却是眉眼一垂,如实回道:
“就姿容而言,陛下更胜一筹。”
听得此言,盛煜居然没由来的心头一喜。
这让她有些吃惊,原来被夸真的会不自觉地开心啊。
可是盛煜还是有点别扭,萧冼这么说话,感觉有点像蓝星的那种渣男。
怎么还背着未婚妻说别的女人好看呢?
可紧接着,萧冼的下一句话就让盛煜差点没绷住。
他从怀中拿出一卷沾着血渍的绢帛,开口道:
“就才情而言,嗯,不,单论写字,陛下还需练习。”
说完,萧冼将绢帛展开,放在了身前。
盛煜看了看,顿时发觉,那正是当初自己让小豆悄悄给萧冼送去的,告知魏元通卫泠兵力情况的密令。
看着那上面虽然不算出色,但也还工整的字迹,盛煜顿时攀比心就上来了,俏脸越发红润之际,脱口而出道:
“我这字哪里不好了?”
萧冼愣了愣,有些意外陛下居然会因为字而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他微微一笑,道:
“陛下的字虽工整,然则……那位小姐的字乃是当今书法大家鸿鹿先生所教,她己得其真传,陛下之字,略逊些许。”
盛煜注意到萧冼的称呼好像有些奇怪,但她也不明所以,只得咂了咂舌。
“好吧……”
她又泄了气般靠坐了回去。
但很快,她就有些脸色发烫了。
自己怎么还在意起这些事了?
好像是要跟谁竞争似的,真是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对了萧爱卿,朕记得你离京之前曾说,你和你的未婚妻因为萧司空仙去之事,婚事要延后三年,那你们见过面了吗?”
盛煜问着,她还是对那位让萧冼都夸赞才情的姑娘有些好奇。
可萧冼却是怔了怔,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臣的婚约己经取消了,且……臣也从未和那位小姐见过面,只是见过其所写之文。”
“啊?”
盛煜有些意外,“怎么取消了?你们一首都没见过面吗?那你怎么还答应这门婚事呢?”
萧冼摇摇头,“陛下,此乃家父所定之事,有些曲折,不便多说了。”
盛煜言语一塞,有些尴尬,“哦哦,是朕唐突了。”
而后,萧冼话锋一转,正色道:
“陛下还是与臣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陛下会流落到盛京之外?”
听得此问,盛煜原本因为和萧冼逗趣生出的些许开心又都被消弭了。
她幽幽一叹,蹙着眼眸,怀着点点担忧开了口。
“朕说了,你别惊讶。”
“臣尽力。”
“唉……是拜朕那本应死去的大皇兄所赐。”
“大殿下!怎么可能!”
萧冼惊得站了起来。
盛煜抿唇呼气,神色不太自然。
她紧紧盯着萧冼的面色。
不是因为被她说中了会惊讶,而是在担心……
因为她方才取信于萧冼之际,萧冼明确说了,能不在乎她现在居于帝位,有一个重要原因。
那就是她是先帝唯一留存的血脉。
但现在,知道了盛轩还存活的事实,萧冼还会向着自己吗?
盛煜拿不准。
可她又不得不说。
毕竟盛轩还活着这件事,很快就不是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