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厉杰三人还正在加足马力往末日城赶,丝毫不知整个城市的抵抗热潮己经愈发高涨。
焦土游骑军中从上至下所有的军官和士兵们,他们始终相信,要想终结整个废土,必须经历阵痛。
他们想做这支手术刀,切开末日的病灶,精准高效的治愈这个世界。
虽然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名为秩序与文明的止痛剂,狂热的相信焦千志这个主治医师。
而在末日城看来,焦土游骑军似乎更像是闯入家中的强盗,强行将旗帜插下并单方面宣布这是他们的地盘。
末日城的普通市民分辨不出,他们的房东卢正康与焦千志的这次谈判,这个行为到底算是引狼入室还是关门打狗。
他们只知道原本苟且的生活己经结束,现在到了选边站队的时候了。
无论出于最终什么目的,两方只都是为了各自在这方天地立足,或单纯为了活着,或有远大理想。
为了各自心中或大或小的理想与信念。
有人迷茫犹豫,左右观望。
有人反复横跳,趁机攫取利益。
但更多的人甘愿为心中所念而赴死。
如同扑火飞蛾,如同殉道者。
焦土游骑军的后备支援己经赶到,重型坦克轰开了末日城的大门。
这无疑是一种来自焦土游骑军的信号。
他们不惧战争。
也就在同一天,金阿贵的尸体被铁链捆在信号塔钢架上。
双臂被反剪,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鹰。
他是被叛徒出卖的。
曝尸三日,这是焦千志的命令,也是对末日城发出的最刺眼的战书。
金阿贵只是拿着火柴点燃引线之人,随后的发展其实己经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他活着的时候是吹哨人,死了以后成为了战斗的转折点。
卢正康前一天就一个人离开了大楼。
以他的本事瞒过所有人并不难。
他此刻站在一处屋顶崩落,满眼残垣断壁的废墟之上,“锈钉”二字霓虹招牌己经不亮了,掉了半个偏旁,摔在地上滋滋冒着火花。
向左走了几步,卢正康低着头闭眼凝神感受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他朝着面前看起来是一面断墙之处轻轻一抚,无迹可寻的波动带走了部分建筑碎渣,露出一扇灰扑扑的铁门。
卢正康前进几步轻扣大门。
没过一会儿,瞭望小窗被人掀开,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那双眼睛从震惊到紧张,又从迷茫到纠结。
随后又“啪”的一声合上小窗。
稀稀索索声从里面传来,生锈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门打开了。
付定国侧过身,浑浊的机油味和久未流通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警惕地向外张望了几眼,确认安全后,他迅速关上沉重的铁门。
沉重的落锁声隔绝了外面废墟的阴冷。
室内狭小而压抑,一盏用罐头瓶改成的油灯发出微弱摇曳的光芒,勉强照亮满是油污的维修台和堆积如山的零件。
付定国转过身,背对着卢正康,肩胛骨在脏污的工装服下微微起伏,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沉默像浓稠的墨汁,在昏暗的光线里肆意弥漫。
许久,付定国才开口,声音嘶哑:“金阿贵的尸体……你看到了吧?”
他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墙壁上剥落的墙皮。
卢正康走到唯一的破旧铁凳前,没有坐。
他看着付定国紧绷的脊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微弱的回应像针一样刺在付定国心上。
付定国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卢正康,里面翻涌着震惊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焦千志!曝尸三日!那个疯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密闭空间里嗡嗡作响。“你怎么能让他……你怎么能……”
“其实你很清楚……”卢正康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你们全都清楚……被找到只有死路一条。”
“你就看着他死?看着他被当战旗挂起来?!”付定国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城主!你是我们的城主啊!老金是为了末日城!是为了大家心里那点还没被磨灭的东西!为了自己的家!你……”
他的声音哽住了,眼睛死死瞪着卢正康,像是要穿透他那层平静的面具,“你就一点……都不后悔?那天放焦千志进城,说什么谈判?”
卢正康的视线仿佛穿过了付定国,落在那盏摇曳的油灯火苗上。片刻的沉寂后,他缓缓摇头,声音低而清晰:“不后悔。
放不放他进来,战火都会燃起。末日城是个足够醒目的目标。至少现在……火焰的方向,暂时还由自己掌控。”
付定国被这冰冷的逻辑噎住,一时竟说不出话。
他猛地跨前一步,几乎要与卢正康贴面:“掌控?现在末日城的大门都被坦克轰开了,我们在被人按着头打!看看外面……看看挂在塔上的老金!这就是你放任的结果!”
他喘着粗气,强压着咆哮的冲动,“好,好……卢正康,我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回答我,你接下来到底想怎么做?!”
卢正康的目光终于回到了付定国脸上,里面是难以言喻的倦怠。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怎么做?”
他望向密室唯一的通气孔缝隙,外面透进微弱的天光,也传来遥远的、沉闷的炮火轰鸣。
声音空洞得像是在询问自己:“我不知道。也许……离开这里。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安静待着。”
他微微抬起右臂,露出掌中的芯片,“带上它,就当废土从未发现过这种东西。”
“所以你给的答案是逃跑?!”付定国闻言如遭雷击,随即是汹涌而至的狂怒和鄙夷。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那个曾经在危难中展现出强大力量,而后被推上城主之位的人。
“卢正康!你这个懦夫!自私的懦夫!”他指着卢正康的鼻子,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你空有这身毁天灭地的本事!却只想着当个逃兵!
你根本不适合生存在这片废土!没有血性,没有担当,没有那股子为了活路,为了心里那点念想豁出去一切的狠劲!你只有无尽的后退!
老金是对的!末日城需要的是敢站出来的人,不是缩在壳里看着所有人去送死的乌龟!”
付定国唾沫横飞,愤怒像决堤的洪水,“你把我们推上去当柴烧,自己却想抱着那块破芯片跑路?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不配称‘城主’两个字!”
面对这狂风骤雨般的痛斥和指控,卢正康没有任何辩解。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被戳穿后的狼狈。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对付定国的认同。
这彻骨的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有力,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付定国狂怒的心头。
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男人,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发出一个带着哭腔的笑声:“呵呵……好!好得很……”
付定国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铁皮维修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零件飞溅。
他不再看卢正康一眼,转身大步走向密室通向更深处的另一扇小门。
“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带什么走就带着什么滚蛋!”
他背对着卢正康嘶吼着,“但我付定国,就算死!也要从焦土游骑军身上撕下点肉来!我们干我们的!用我们能找到的每一颗子弹!”
曾经惜命的付定国己经死了,现在的他像一个殉道者。
小门被付定国粗暴地拉开又重重关上,沉重的撞击声在密室里回荡,只留下满室的机油味,摇曳的灯光和一片沉重的死寂。
卢正康站在昏暗之中,看着那扇还在轻微震颤的小门。
油灯的火苗扑闪了一下,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