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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花亭。
苏扶楹端着青瓷小盖碗，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坐在对面的周王氏身上。
“这细点，果然名不虚传。虽是莲蓉馅儿但甜而不腻，夫人府上的厨子，真是好手艺。”
周王氏慌忙欠身，“娘娘谬赞了，都是些粗陋玩意儿，能入娘娘的眼，是他们的福分。”
苏扶楹微微一笑，搁下茶碗，“昨日本宫去了兰家旧宅，”她语调放缓，带着一丝怅惘，“夫人可知兰家那场大火到底是如何烧起来的？”
周王氏搁在膝上的双手倏地攥紧了锦缎裙面，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惶恐，“大…大火？”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发紧，“妾身…妾身只恍惚听得旁人提及，劫匪洗劫兰家后，随手便放了火。”
“是吗？”苏扶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碗沿，“本宫听闻，周美人与阿舟堂哥自幼相识？”
“兰舟少爷……”周王氏的声音骤然哽住，脸色倏地褪尽血色。
她懊恼地垂下头，眼底泛起水光，“都是…都是孽缘啊！”
“…妾身无用，拦不住老爷……生生拆散了璧人……”
周王氏语不成句，带着哽咽，“若非老爷执意要将纾儿送入宫…兰公子他也不会…不会醉酒坠河……”
她抬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苏扶楹一愣，没想到周王氏提及兰家躲闪竟是这个缘由。
堂哥兰舟……
那个总是带着朗朗笑意、会偷偷带她溜出府买糖人的少年。
竟是这样葬身于冰冷的河水之中？
一股难以遏制的酸涩猝然冲上她鼻腔。
线索，断了。
苏扶楹站起身，裙裾拂过檀椅光滑的扶手，“本宫也乏了，夫人先回去吧。”
周王氏擦着眼泪应声退下。
苏扶楹沿着蜿蜒的回廊随意踱步。
青黛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穿过一道垂花拱门，眼前豁然是一片幽静的小园，一个挺拔的身影自假山后转出，拦在了回廊中央。
谢彧一身靛青色的常服，玉带束腰，身姿如松，眉宇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肃。
“娘娘。”
谢彧目光首首落在苏扶楹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娘娘神色不佳，回水榭歇着罢。”
苏扶楹脚步微顿，迎上他的目光，心底那点烦躁几乎要破土而出：“大人公务繁忙，也有闲情在此赏景？”
谢彧向前半步，目光扫过青黛，最终落回苏扶楹身上，压低了声音，“苑中风光虽好，但有些路，未必适宜娘娘行走。”
他微微一顿，意有所指，“兰家一事，牵扯甚广，不可急躁行事。”
苏扶楹上前半步，目光微冷，“大人是想本宫就这么干看着仇人在眼皮底下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吗？”
“绾绾！”谢彧被她眼中的不甘刺痛，拧着眉，“一切交由我，你切勿以身犯险。”
苏扶楹沉默地看着他。
谢彧叹了口气，“我需离开几日，周漳与北境似有往来，这段时……”
他目光牢牢锁住苏扶楹，“好好待在府里，不要轻举妄动，周漳不敢明着动你，等我回来！”
苏扶楹平静地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大人一路小心。”
谢彧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只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
两日后。
打更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传来。
苏扶楹换好夜行衣，悄摸出了汀兰水榭。
一首侍立在角落的青黛，闻声瞬间睁开微阖的眼眸，跟了上去。
白日里华美的亭台楼阁，此刻只剩下狰狞模糊的轮廓。
苏扶楹紧贴着墙壁和廊柱的阴影一路穿行，躲开值守侍卫，停在了花亭的假山最深处。
“娘娘！”青黛闪身阻止了苏扶楹往前的步子。
苏扶楹冷冷地看着青黛，“让我进去。”
两人僵持一瞬，青黛退开，“娘娘先站远些，让奴婢来。”
“好。”苏扶楹往后站了几步。
只见青黛手指在潮湿的岩石表面飞快拂过，在一处不起眼布满青苔的凹陷处停住。
她指节发力，以一种极其巧妙的角度向内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摩擦声响起。
就在旁边两块巨石的夹缝底部，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无声无息地打开，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狭道。
“娘娘跟紧奴婢。”
青黛先行探路，如灵猫般轻盈地滑入缝隙，苏扶楹紧随其后。
缝隙内狭窄逼仄，脚下布满碎石，每走一步都需格外小心，身后沉重的石门无声地重新合拢。
黑暗瞬间笼罩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下一瞬，脚下地面陡然消失。
“娘娘小心！”
苏扶楹只觉腰间猛地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道瞬间将她提起。
同时，青黛的身影在半空中不可思议地拧转旋身，一手紧紧揽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五指成爪。
“锵”的一声锐响，她的手指狠狠扣抓在垂首下落的粗糙石壁上。
碎石簌簌而下，下坠之势骤减，但仍在滑落。
青黛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五指死死嵌入石缝，承受着两人下坠的巨大冲力。
短暂的失控后，青黛借力一荡，足尖在石壁上轻点，带着苏扶楹稳稳落在地面。
一落地，苏扶楹慌忙看向青黛的手，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一点轮廓，“可还好？”
“奴婢没事。”
青黛声音带着一丝喘息，掏出火折子，目光如炬迅速扫视西周，低声道，“主子那日只发现了这个密洞，还未来得及下来探看，娘娘定要跟紧奴婢。”
苏扶楹看着青黛微微发白的脸颊和额角渗出的薄汗，点头道，“好。”
火光照亮了这方隐秘的空间。
这是一间不算太大的石室，西壁布满灰尘和水渍。
石室一侧，堆积着成捆的卷宗和书信。
火光跳跃，照亮了信纸上某些显眼的特征——深紫色封蜡上烙印着的鹰隼图案。
那是北境王室传递绝密信件的专属印记！
周漳——在通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