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猛地窜上谢明璋心头。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面前这个低贱女人而起。
是她,让他在未来的重臣面前,颜面扫地!
所有的怒火与迁怒,瞬间找到了倾泄的出口。
谢明璋的眼神骤然变得阴冷可怕,他猛地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威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瑟瑟发抖的玉珠。
没有半分预兆,“啪——!”
玉珠被一巴掌打的身子一偏。
“世子爷息怒!都是贱妾的错!”
玉珠顶着红肿的脸,一下又一下的磕头请罪。
“丢人现眼的东西!”
谢明璋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迁怒,“一个卑贱之人,也敢在此污了苏亚元的清名?当真是活腻了!”
“苏、苏亚元?!”众贵女纷纷大惊失色的看向苏扶楹。
姚书雅难以置信的扶住丫鬟手臂,“怎么可能!你如果是苏侍郎嫡子,怎么可能看上玉珠这贱人!”
何念微面色难看的缩在人群里,对上苏扶楹冰冷刺骨的目光,慌忙低下头,噤若寒蝉。
“姚小姐慎言。”谢明璋神色不虞的看着姚书雅,“东宫重地,岂容尔等在此搬弄是非,构陷新科举子?还不快给苏公子赔礼。”
众贵女在得知苏扶楹身份后,个个吓的脸色惨白,慌忙同苏扶楹行礼赔罪。
在得谢明璋允许后,相互拉扯着,仓皇失措地沿着小路退下了。
待姚书雅等人全部离开后,谢明璋勉强挤出一丝极其僵硬的笑意:“苏公子,实在抱歉。”
他的目光厌恶的落到玉珠身上,“府中婢妾管教无方,惹出这等是非,累及公子清誉。”
“本世子回府后定当严惩,给公子一个交代,今日之事,还请苏公子勿要介怀。”
苏扶楹看着谢明璋那张虚伪的脸,见他急于撇清、生怕沾上一点污名的姿态,眸色更冷了。
她看着额头己经磕破,蜷缩在地上的玉珠,掩在袖袍中的手紧紧攥紧。
她不能上前!
更不能质问谢明璋的暴行!
她是“苏亚元”,是“侍郎公子”,甚至不能流露出对玉珠过多的“不合时宜”的关切。
苏扶楹强迫自己将目光定在谢明璋身上,声音干涩沙哑,“世子言重了。一场误会,清者自清,无碍。”
“苏公子大度。”谢明璋似乎松了口气,冷着脸,微微偏头,对身后的内侍道,“把这贱婢拖走!关起来!”
两个身材魁梧的内侍立刻上前,动作粗鲁,毫无怜悯地一左一右架起玉珠。
谢明璋同苏扶楹道谢后,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蓝色的袍角翻飞,很快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
远处宴厅的喧嚣笙歌,隔着重重竹影,模糊地传来,沉甸甸地压在苏扶楹身上。
月光惨淡,穿过稀疏的竹叶,在她脚前投下扭曲晃动的光斑。
那光,冰冷如霜。
她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讽刺一笑。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想护住的人,终究还是护不住。
她垂下手,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去。
——
东侧门。
冰冷清冽的夜风迎面扑来,驱散了些许令人窒息的浊气。
苏扶楹几乎是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试图压下眼底灼热的酸涩。
熟悉的玄色马车正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车辕上垂挂的两盏羊角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无声的威压。
断水站在马车前,看到苏扶楹,他抱拳对她行了一礼,“苏公子,王爷等您多时了。”
苏扶楹的心猛地一沉,她强迫自己将眼底深处的疲惫沉郁压回心底,疾步走近马车,依足礼数,深深一揖。
“学生出来路上耽搁了,让王爷久等了。”
动作标准,姿态无可挑剔。
车帘纹丝不动,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传出。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马车里弥漫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冷冽雪松香,丝丝缕缕地钻进她鼻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般的沉静与压力。
苏扶楹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背脊绷得笔首,肩下的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丝病态的清明。
她在心中飞速地盘算:谢明璋就是一个变态,其他人她管不了,玉珠绝不能留在那吃人的狼窝里。
相府深似海,一个侍妾,如同笼中鸟,要想带走她,无异于虎口拔牙。
需要契机,需要万全之策……
就在她心里无数念头激烈碰撞之时,鲛绡车帘终于被无声地掀开一角。
“上来。”
低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沉沉地压在苏扶楹肩头。
“多谢王爷。”
苏扶楹依言首起身,动作依旧恭敬而克制。
她踩着车辕旁放置的矮凳,躬身钻入车厢。
谢彧换了身玄色常服,并未戴冠,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束着,正斜倚在铺着厚厚白狐裘的软榻上。
他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枚棋子,眼帘微垂,似乎专注地看着棋盘上未完的残局,并未第一时间看向苏扶楹。
当苏扶楹在他对面那张同样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小心坐定的刹那,谢彧捏着棋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相府,侍妾,谢明璋…如何救出玉珠……】
谢彧终于抬起了眼。
那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攫住了苏扶楹。
带着一种穿透皮囊、首抵灵魂深处的审视。
苏扶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几分,让她呼吸微微一窒。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垂落眼睫,恭敬地避开那过于锐利的视线,放在膝上的手却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车厢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良久,谢彧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硬,“苏扶瑛。”
苏扶楹立即微微倾身:“学生在。”
“今日在喜宴上,可还尽兴?”
谢彧的目光依旧锁在她低垂的眉眼上,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苏扶楹心头一凛,谨慎回道:“太子大婚,群贤毕至,学生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