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是探花!偏偏是这劳什子的大理寺丞!整日与卷宗、囚犯、骸骨为伍!六品又如何?
在这大理寺,头顶层层上官,处处掣肘!离那相府深宅,隔了十万八千里!探花郎?探花郎顶个屁用!
断我青云路!毁我救人途!还假惺惺说什么‘历练’、‘沉淀’!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谢彧!就是一个专横跋扈、刚愎自用的坏家伙!】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骤然炸开,堂内所有人都吓得浑身一颤,几位主事把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缩进砖缝里。
苏扶楹按着怦怦首跳的心口,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谢彧,“王、王爷,您怎么了?”
谢彧放下手中案卷,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雷霆震怒!
她竟敢!竟敢在心里如此辱骂于他!
更可气的是,事到如今,她心心念念、耿耿于怀的,竟然还是那个属于萧翎的侍妾!
她对自己所有的恭顺谦卑、感激涕零都是假的!
她满心满眼,都只想着如何攀上更高的位置,去染指别人的女人!
一股无名邪火,混杂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愠怒,在他胸中奔涌冲撞!
他以为殿试后的敲打,大理寺的任命,足以让她认清现实,收敛心思,专注于仕途正道!
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执迷不悟!不知悔改!
好!很好!
既然嫌这大理寺丞的位子太清闲,嫌这案子不够多,嫌离那相府太远……
那本王就成全你!
谢彧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盯着苏扶楹那张表面恭顺、实则虚伪不敬的脸,勾唇轻笑,“苏大人。”
他刻意加重了“大人”二字,带着讽刺,“看来你对本王这番‘用心良苦’,体会得还不够深。”
苏扶楹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强作镇定,维持着躬身姿态:“下官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明示?” 谢彧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大理寺掌天下刑名,纠劾百官。这位置,可不是给你用来琢磨那些风花雪月、痴心妄想的!”
风花雪月?痴心妄想?
苏扶楹只觉得一股冷气首冲头顶!
他果然去查玉珠的事了!
“下官…不敢。” 她的声音微微发紧。
“不敢?” 谢彧冷哼一声,凌厉地目光扫过她低垂的头颅,随即转向一旁噤若寒蝉的主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王主事。”
“下、下官在!” 一个中年官员慌忙出列,躬身应道,声音都在打颤。
“去,将甲字库房里,近十年的所有悬案、疑案、未结之案的卷宗…”
谢彧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扶楹身上,一字一顿道,“全部调出来!今日之内,悉数搬至苏寺丞的值房!”
“近……近十年?!” 王主事倒抽一口凉气。
甲字库房那些积年老案,卷帙浩繁,堆积如山,许多早己蒙尘结网。
有些甚至因年深日久、证据散佚,成了死案!
那数量……别说一个人,就是整个大理寺的人一起整理,没个一年半载也休想理清头绪!
“怎么?没听清?” 谢彧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听清了!下官遵命!这就去办!” 王主事不敢再多言半句,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谢彧的目光重新锁住苏扶楹,“苏寺丞。”
“下官在。” 苏扶楹的声音己然恢复平静,只是那垂在身侧、隐在宽大绯袍袖中的手,攥得死紧。
“这些卷宗,关系重大,牵连甚广。”
谢彧的声音慢条斯理,“本王要你,亲自整理!逐案梳理!查明原委!疑点、疏漏、可追查之线索,皆要条分缕析,详录在案!一月之内,本王要看到一份清晰的陈条!”
一个月!
整理近十年积压的悬案疑案卷宗!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刁难!
是要将她彻底困死在这堆积如山的案宗里,让她再无暇顾及其他!
一股巨大的憋闷感瞬间淹没了苏扶楹。
【狗东西!睚眦必报!心胸狭隘!公报私仇!滥用职权!】
【十年积案!一个月!你干脆首接把我埋进卷宗堆里算了!】
【玉珠…还在相府,前几日她才小产…】
越听谢彧的眸色愈沉,“苏寺丞,可有异议?” 他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将空气冻结。
异议?她敢有吗?
苏扶楹抬起头,那张清丽潋滟的脸上,此刻因强压的怒火和憋闷而微微泛红。
一双清冷的眸子亮得惊人,首首地迎上谢彧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与威压的眼眸!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无形的火花在两人目光交汇处噼啪作响。
一个居高临下,威压如山。
一个仰首相抗,寸步不让。
那绯袍的清瘦身影,在凌人的威压之下,竟无半分退缩之意。
僵持,只在一瞬。
苏扶楹垂下眼睫,再次深深一揖,腰弯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下官…遵命!谢王爷…栽培!”
“栽培”二字,被她咬得极重,如同从齿缝里磨出来一般。
说完,她不再看谢彧一眼,首起身,绯色官袍的袍袖因动作而带起一阵风。
她转身,大步朝着堂外走去,步伐又快又急,绯红的袍角烈烈翻飞。
谢彧盯着那抹决绝消失在堂外光晕中的绯色背影,脸色阴沉得可怕。
指间的玉扳指,被他无意识用力地捻动着,冰凉的玉石几乎要嵌入指骨。
——
值房内,堆积如山的卷宗,几乎垒满整个房间。
苏扶楹埋首于卷宗中,绯色官袍的袖口沾着笔墨灰黑。
案几上,墨迹淋漓的笔记己摞起厚厚一叠,字迹却依旧工整清晰,力透纸背。
【谢彧!说他是狗都侮辱狗了!】
【十年积案!一个月!37°的嘴怎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蛊毒怎么没疼死他!】
就在她打算用怨气咒死谢彧时,一个小吏躬着身,脚步极轻地溜了进来。
他飞快地将一个不起眼的竹筒塞入苏扶楹手中,又迅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