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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生大才，确为状元不二人选！”
“臣附议！苏扶瑛之文，格局宏大，非状元不足以酬其才！”
几位大臣纷纷附和。
萧翎抬眸看向谢彧，“皇叔以为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左首那位一首沉默的玄色身影之上。
谢彧端坐于紫檀宝座中，姿态依旧带着几分随意的慵懒。
他并未去看那些附议的大臣，甚至也未看萧翎。
那道深邃的目光，隔着殿中肃立的百官，如同实质般，沉沉地落在了殿外垂首侍立、身着崭新进士服的苏扶楹身上。
那身影挺拔如修竹，在满殿朱紫之中，尤显清绝。
低垂的脖颈线条优美脆弱，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静谧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殿试策论上的锋芒毕露、字字千钧，与眼前这恭顺沉默、近乎羸弱的姿态，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反差。
殿试之上，她锋芒太盛了！
那篇策论，固然惊艳绝伦，却也像一柄过于锋利的宝剑，寒光西射，足以刺痛太多人的眼。
太子急于将她纳入麾下，她心中还藏着一个足以毁掉她清誉前程的感情。
状元之位，万众瞩目，以她的姿容才情，一旦卷入……
谢彧的指尖在扳指上用力捻过，冰凉的触感也无法压下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烦躁。
另一个念头，更是不合时宜地、强硬地闯入他的脑海——
殿试那日，她凝神书写时，那专注的侧脸线条，低垂的眼睫，微抿的朱唇，以及那身青色贡士服勾勒出的清瘦却挺拔的身姿……
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超越了性别的昳丽。
若点为状元，跨马游街，琼林赴宴，那张脸，那身姿，暴露在京城无数贪婪或探究的目光之下……
谢彧的眸色陡然沉下去，“太子殿下，”他目光依旧落在苏扶楹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苏扶瑛之才，确属上乘。”
“然其文风，过于峻急，锋芒外露，失之沉稳。策论之道，贵在持重中正，非少年意气可尽托。且……”
他微微一顿，目光终于转向萧翎，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话语却重若千钧：“状元之位，乃天下文魁，士林领袖，当为厚重持成者表率。”
“苏扶瑛年未弱冠，虽有急智，然历练尚浅，心性未定。骤登魁首，恐非其福，亦非朝廷之福。”
“依本王看，探花之位，恰如其分。既彰其才，亦使其知进学之道，贵在沉淀。太子以为如何？”
萧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羞捻的愠怒。
根据之前的约定，若前三甲皆不出自各自势力，则状元归属东宫，榜眼属亲王，探花进摄政王府。
什么非“朝廷之福”，谢彧此言，分明是在警告他勿动不该起的心思！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然而对上谢彧那双深不见底、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无尽威压的眼眸，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起，他知道，在这位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皇叔面前，他这监国太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殿内死寂一片。
方才还附和萧翎的几位大臣，此刻都噤若寒蝉，深深垂下头去，不敢与谢彧的目光有丝毫接触。
萧翎掩在明黄袖袍里的右手紧紧握住，面上微微一笑，“一切依皇叔所言。”
谢彧目光重新落回名册上，他伸出手，取过朱笔。
那鲜红的笔尖，在“苏扶瑛”三个字上方，悬停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笔锋落下。
鲜红的朱砂，稳稳地圈住“苏扶瑛”三个字，“沈扶瑛，赐进士及第，一甲第三名，探花。”
低沉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在金殿之上回荡。
——
红榜贴出，三甲之名震动京城。
工部侍郎公子苏扶瑛，连中秋闱亚元、春闱亚元，却在最终殿试被点为探花！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有扼腕叹息其才高运蹇者，有揣测其得罪权贵者，更有流言蜚语，暗指其容貌过于昳丽，有碍状元威仪……
喧嚣声中，朝廷任命文书，悄然送达侍郎府。
“奉天承运，摄政王令旨：新科探花郎苏扶瑛，才思敏捷，明察善断。着即日赴任大理寺，授正六品大理寺丞。望其勤勉政事，明刑弼教，不负圣恩。钦此。”
大理寺丞！
苏扶瑛跪接令旨，心中大骇。
大理寺，掌刑狱重案，有纠劾百官之权，是谢彧的势力。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王府的方向，谢彧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
大理寺。
苏扶楹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腰间束着代表正六品大理寺丞的银带，垂首立在堂下。
那绯色极正，衬得她肌肤愈发冷白，身姿挺拔如孤峰青竹，在这肃杀的公堂之上，竟奇异地糅合了清绝与威仪。
上首公案后，谢彧端坐如山，一身玄色常服，墨玉冠束发，面容轮廓深邃冷硬。
他手中随意翻着一份卷宗，并未抬头，仿佛堂下立着的不过是一件新添的摆件。
堂内侍立的几名主事个个屏息凝神，垂手肃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室内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
苏扶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谢彧那骨节分明、正翻动卷宗的手指上。
那枚血玉扳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开口，声音清越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下官苏扶瑛，谢王爷提点，授此大理寺丞之职。”
她微微躬身，绯色官袍的袍角轻轻一晃，“多谢王爷殿试点下官为探花，下官资历尚浅，才疏学浅，确需于实务中多加历练，方能不负皇恩，不负王爷期许。”
话语谦卑，姿态放得极低，将一个初入官场、感恩戴德的年轻官员形象勾勒得滴水不漏。
然而她的实际内心——
【狗东西！谢彧你个狗东西！殿试之上明明可以点我为状元！状元！说不定借机就调进了六部核心！届时手握实权，何愁救不出玉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