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燕云十六州的官道上,一辆青布马车碾过结冰的车辙。林缚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路边蜷缩在破庙中的流民——老妪怀中的婴孩瘦得只剩皮包骨,少年正用木棍翻找马粪中未消化的玉米粒。他握缰绳的手青筋暴起,转头对扮作马夫的岳雷道:“去真定。”
真定城高墙下,粥棚排着望不到头的长队。林缚混在人群中,听着灾民们的窃窃私语。“王知府说朝廷的救济粮还没到,可张家粮行的囤粮都快发霉了!”“上个月发的麸饼里掺着沙子,有的吃就不错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暮色降临时,林缚走进城南一家酒肆。角落里,几个衙役正百无聊赖的喝酒,桌上堆满烧鸡美酒。“王大人这次交给我们的美差,咱们可要办好了!”一名衙役灌下一碗烈酒,“那些敢散播谣言的流民,敢去往京城的都盘查好了……”
“小声点!”同伴慌张西顾,“听说御史台最近要来巡查,大家都注意点,只要王大人满意了,还能差的了哥几个勾栏听曲儿的钱!”
林缚的手指轻轻的敲在桌子上。若有所思。他摸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上……
暮春的沙尘掠过燕云大地,林缚摘下斗笠,望着真定城外蜿蜒如长蛇的流民队伍。青石官道旁的粥棚升起寥寥炊烟,老弱妇孺攥着豁口陶碗,眼巴巴望着灶台大锅里浮着菜叶的清汤。他捏了捏腰间钱袋,本想摸出几枚铜钱递给身旁抱着幼童的妇人,却被文天祥的眼神制止,于是便俯下身说:“大嫂,这粥可够喝?”
妇人浑浊的眼睛泛起泪光:“贵人相问,奴家不敢说假话,这稀汤寡水哪能填饱肚子?前日里说是有官粮运到,可......”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衙役的呵斥声,几个衣着褴褛的汉子被推搡着赶出粥棚,“都给老子滚!王知府说了,今日不施粥!”
林缚皱眉看向岳雷,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此刻扮作管家,压低声音道:“蹊跷,按户部行程,救济粮三日前就该到了。”身旁扮作文吏的文天祥展开文书查看,脸色愈发凝重:“沿途驿站记录皆显示粮草己交割,莫非......”
一行人混在流民中又转了几处粥棚,几乎和流民所说分毫不差,路过城南“张家粮行”门前时,却看到粮行堆满新米麻袋,伙计正大声吆喝:“上等白米!五两银子一石!”林缚随手抓起一把米粒,颗粒、色泽晶莹,与方才粥棚里的糙米判若云泥。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小哥,这米可真是本地所产?”
“外地运来的!”伙计斜睨他一眼,“您要是嫌贵,城外粥棚有救济粮,不过......”话未说完,瞥见远处走来的衙役,立刻噤声。
夜幕降临时,林缚在客栈要了间上房,烛火下铺开舆图。“文卿,你带玄甲卫持密令去查查粮仓;岳将军,带人盯着粮行动静。”他着腰间玉佩,目光如炬,“明日,我亲自去会会这位王知府。”
第二日清晨,林缚独自来到知府衙门,却见大门紧闭,门前石狮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询问附近百姓,才知王知府“染病卧床,不见客”。他绕到后院墙外,一个闪身便越过高墙,轻轻落地,忽听得院内传来嬉闹声,顺着说笑声望去,只见亭台楼阁间,府衙内歌姬穿梭往来,王知府正搂着美人猜拳行令,桌上摆满珍馐佳肴,墙角酒坛堆成小山。
“好个染病卧床!”林缚眼底腾起怒火。这时,隔壁院子传来争吵声,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被家丁驱赶出来:“告诉你们东家,这批粮食少一两银子都不行!”为首汉子怒喝:“王知府,你就不怕朝廷追查?”“追查?”王知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哼,你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吗?王大帅乃是我的叔父,御史台的老爷们早被我打点好了......”
林缚转身疾走,与匆匆赶来的文天祥、岳雷汇合。“粮仓空了,只剩几袋发霉的陈米。”文天祥面色铁青,“沿途驿站官员皆被收买,伪造了粮草交割文书。”岳雷握紧腰间刀柄:“粮行夜间有马车往来,车上装的正是本该救济灾民的官粮。”
“文卿查一下那个王大帅和他有关系,岳雷去备马!”
林缚翻身上马,寒声道,“去张家粮行。这次,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马蹄声踏碎晨雾,真定城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次日清晨,十名玄甲卫来到知府衙门。朱漆大门紧闭,门房打着哈欠要赶人,却被岳雷亮出的玄铁令牌吓得在地。穿过三进院落,后宅传来阵阵鼾声。王知府正半躺在美人榻上,怀中搂着歌姬,面前的檀木桌上摆满翡翠玉器,屋内满是弥漫着酒气!
玄甲卫二话不说,上前扯起昏睡中的王知府,推搡着来到了真定大仓!
“王大人好雅兴啊!”林缚站在粮仓门口,听说刚刚还在左拥右抱、酣然入睡呢,林缚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这个时间点,王大人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雅致,真是让人钦佩啊!”
说罢,林缚飞起一脚,猛地踹向粮仓大门。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被硬生生地踹开了,一股浓烈的霉味如同一股洪流一般,从门内喷涌而出,首冲向林缚。
他皱起眉头,强忍着这股刺鼻的味道,迈步走进粮仓。入眼所见,上万石的粮食堆积如山,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粮食的表面仅仅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粟米,而在这层粟米之下,竟然全是碎石和沙土!
王知府此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他惊恐地看着林缚,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像筛糠一样颤抖着。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求饶道:“陛下饶命啊!小人……小人鬼迷心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陛下开恩啊!”
“鬼迷心窍?”林缚怒不可遏,他大步上前,抓起一把沙土,狠狠地砸在王知府的脸上,“城外的百姓们都己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你却在这里醉生梦死!你还有脸说鬼迷心窍?”
王知府被这一击打得晕头转向,脸上的沙土与泪水、汗水混合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缚根本不给王知府辩解的机会,他转头对身后的暗卫下令道:“立刻查封王知府的所有家产,将他以及张家粮行的一干人等全部押往开封,三日后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消息传开,真定百姓奔走相告。当朝廷重新运来的白米倒入粥锅时,白发老翁颤巍巍地捧着热粥,老泪纵横:“活了一辈子,终于见到青天大老爷了!”林缚站在城墙上,望着炊烟渐起的街巷,对身旁的文天祥道:“传令下去,凡赈灾不力者,不论官职大小,一律抄家问斩。百姓养官,不是养蛀虫!”
暮色中,马车再度启程。林缚望着窗外新翻的土地,那里己播下阿梨带回的玉米种子。林缚心中暗暗发誓,这场与贪腐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陛下,这个王夺是王坚大人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