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官山三十六座钧窑连成的龙脊在暮色中起伏,窑口喷涌的釉液将半边天际染成病态的茄紫色。姜瓷赤足踩在倒流的釉河中央,八百年前未烧透的紫斑盏残片如嗜血蝙蝠悬在头顶,铜红斑釉面渗出星宿图诡光。远处传来窑工们此起彼伏的惊叫——三个被青铜麦须操控的匠人正用铁钎凿穿窑神柱,碎砖混着吉州木叶灰簌簌坠落。
"姜师傅!东三窑塌了!"学徒阿巧满脸血污地撞开人群,怀中紧抱的磁州铁粉罐裂开细缝,"李伯他们被困在釉料池,麦须钻进鼻腔了......"
裴照突然拽住阿巧后领,碳化的右臂紫斑纹暴长:"退后!"他指尖弹出的吉州木叶灰在空中凝成屏障,挡住飞溅的青铜碎屑。姜瓷回头望去,见釉河对岸跪着十几个目光呆滞的窑工,他们的指甲缝正渗出星蚕黏液,在地面蚀出「辰极噬魂」的殄文。
"裴照,护住阿巧。"姜瓷将冰裂纹缠上腕间玉镯,声音沙哑得像是从釉窑深处挤出来的,"我去补星图......"
紫斑盏残片突然聚合成北斗星阵,缺失的摇光星位裂开蛛网状纹路。裴照的紫斑右臂不受控地痉挛,他单膝跪地,喉间挤出破碎字句:"阴家的血蚕咒......在蚕食星宿......瓷姑娘......快......"
一滴泪从姜瓷下颌坠落。那泪珠在触及铜红斑的瞬间,釉面突然凝出陆知白的全息残影。他的机械臂握着刻刀,在虚空镌刻的茉莉纹暗码泛着松木香:「瓷儿,北极星在你脐下三寸」。
"又是谜语......"姜瓷攥紧胎记发烫的右腕,恍惚间听见陆知白临终前的咳嗽。去年霜降夜,他也是这样咳着血,在永动枢刻下最后道雷纹。
裴照突然暴起扼住她咽喉,紫斑纹蔓上脖颈:"用脐下冰裂纹......补全摇光!"他瞳孔渗出血蚕咒的青铜死光,声线却是撕裂般的痛苦,"快......我撑不住......"
姜瓷反手扯开素麻衣襟,脐下三寸的冰裂纹胎记暴长成星龛纹。釉河对岸突然传来凄厉哭嚎——李伯的独臂被麦须绞成麻花,仍用断肢在青砖刻写《焚城录》残章:"丙戌年三月初七......姜师傅......孩子......"
"陆知白,你若真在天有灵......"她将胎记狠狠按向摇光星位,冰裂纹如毒藤刺入釉层。裴照的紫斑纹骤然褪色,血蚕咒反向注入星图,在他锁骨蚀出小篆「悔」字。
星宿图补全的刹那,整条釉河沸腾如熔金。三百具阴家匠人干尸破土而出,他们空洞的眼眶嵌着钧窑残片,声带振动出陆知白的遗言:"瓷儿......北极星是陷阱......"
"抓住我的手!"裴照残存的意识突然苏醒,碳化左手扯断星图量子链。两人坠入未启封的北宋窑膛时,姜瓷的冰裂纹胎记成了唯一光源。
黑暗深处传来鎏金齿轮的摩擦声,窑壁赫然是陆知白刻的茉莉锁星阵。阵眼处的紫斑盏胚胎突然开口,传出他压抑十年的哽咽:"那年惊蛰......我本该告诉你......脐下胎记是星龛钥匙......"
裴照突然闷哼,紫斑右臂晶化成北斗倒影。姜瓷的泪滴入阵眼,茉莉纹如情丝缠住两人:"你早知道姒璇在我身上刻星图?"
"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多......"裴照扯开衣襟,心口处吉州木叶灰烧制的卦盘正在龟裂,"比如你每次修补曜变盏时......会不自觉地摸脐下......"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阿巧的尖叫穿透窑壁:"姜师傅!李伯他们......他们的胎记在流血!"
姜瓷冲出窑膛时,看到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幸存的窑工们跪成北斗阵型,脐下冰裂纹胎记渗出青铜液。抱着女婴的刘嫂踉跄跪地,孩子脐带的血正凝成磁州雷纹:"救救她......她才三个月......"
裴照的紫斑纹突然暴长,他撕下袖口缠住姜瓷双眼:"别看!姒璇在用婴儿血补星图!"
"怎么不看?"她扯下布条,瞳孔映出修罗场,"陆知白用命换的真相......不就是为了此刻?"
冰裂纹神经束如蛛网张开,裹住三百个流血的生命。当她的脐下胎记与所有婴孩共振时,星图深处传来姒璇的冷笑:"终于等到你自愿成为母体......"
裴照突然从背后抱住姜瓷,碳化的左臂刺入自己右胸。汩汩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混着吉州木叶灰的磁州铁粉:"用我的血蚕咒......反写星图......"
"你疯了?剥离咒纹会要你的命!"
"去年惊蛰......我答应过陆知白......"他咳出带松木香的铁锈,声线温柔得可怕,"若有一被迫成皿......裴某甘为祭品......"
紫斑纹剥离的剧痛中,裴照的唇擦过她耳垂。那是个未成形的吻,混着血蚕咒的青铜腥气:"瓷姑娘......其实我......"
星图在此刻彻底反转,所有婴孩脐带血逆流回体。姜瓷抱着昏迷的裴照跪在血泊中,听见釉河深处传来陆知白的叹息:"痴儿......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