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冰冰的鞋尖刚触到第一级石阶,凉意就顺着鞋底渗了上来。
她握着手电筒的手心出了薄汗,却把光束攥得更稳——光斑里浮动的尘埃像被风吹散的星子,一级级青石板台阶在光晕里铺展,像条沉睡的蛇。
“冰冰,我扶你。”邓紫歆的手从后面搭上来,指尖还沾着刚才挖石板时的湿泥,“你上周爬树扭到过脚踝,别踩滑了。”
舒冰冰回头,看见闺蜜鼻尖那团泥点在月光下泛着浅黄,忽然想起她们上周蹲在杨树下捡蝉蜕时,邓紫歆也是这样,一边抱怨“这破树掉这么多壳子”,一边把最完整的那枚塞进她手心。
她反手握住邓紫歆的手腕,能摸到对方脉搏跳得有点快:“我没事,你跟着我,踩我踩过的地方。”
赵老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手里的老式手电筒光束晃了晃,照出洞壁上斑驳的水痕:“孩子们,石阶边缘有青苔,贴着中间走。”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震落头顶的石屑。
陈颀琳的登山包在狭窄的通道里蹭到了石壁,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她立刻侧身缩了缩肩膀,压低声音道:“我背包里的急救包固定好了,要是谁摔着……”话没说完就被武芷晴拽了拽衣角——武芷晴的手机屏幕幽蓝幽蓝的,电量己经跳到12%,她正把录音键按得发烫:“嘘,听。”
一行人顿住脚步。
洞壁传来细微的回响,像是树根在地下舒展的轻响,又混着某种更沉的、类似心跳的震动。
舒冰冰的后颈泛起凉意,她想起张阿姨昨天塞给她薄荷糖时说的话:“那树底下压着老辈人的魂儿,你们要是见着什么……”
“到了。”梁婧遥的手电筒突然照向更深处。
圆形石室的穹顶在光束里浮现时,舒冰冰的呼吸几乎停滞。
西壁刻满了螺旋状的纹路,有些像老杨树的年轮,有些像她们在图书馆旧书里见过的青铜铭文。
正中央的青铜板半埋在土中,表面的铜绿结着细碎的晶簇,在梁婧遥的手电光下泛着幽绿的光。
“和金属片!”章昕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捂住嘴。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塑料封口袋,里面躺着上周从树洞里捡到的金属碎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和眼前青铜板断裂处严丝合缝。
邓紫歆蹲下来,用袖口擦了擦青铜板表面的浮尘。
她的指甲缝里还卡着黑土,这一擦倒把铜绿蹭得更明显了,却露出一串凹刻的数字:“30°15′,120°47′……这是经纬度?”
赵老师俯下身,老花镜滑到鼻尖。
他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数字:“和校史里记载的‘神树坐标’吻合。二十年前我整理老档案时,见过类似的标记。”
“所以时间胶囊的线索,其实是……”陈颀琳的话被头顶突然传来的震动截断。
武芷晴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她猛地抬头,耳尖泛红:“有人!”
所有人的手电筒同时熄灭。
黑暗像块湿布蒙住了石室,舒冰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邓紫歆的手指正掐进她手背——那是她们小学一年级就有的暗号:害怕时捏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脚步声由远及近。
“……确定是这儿?”
“老张头说杨树林半夜有动静,咱们得赶在施工队来之前……”
“嘘!”
光束突然从洞进来,在洞壁上晃出巨大的阴影。
舒冰冰看见邓紫歆的眼睛在黑暗里发亮,陈颀琳把武芷晴护在身后,章昕玥正把无人机往衣服里塞——那是她爸爸送的生日礼物,说“万一遇到危险能当信号弹”。
“没人。”
“可能是野狗。走了。”
脚步声渐远,洞口重新陷入寂静。
舒冰冰摸出薄荷糖塞进邓紫歆嘴里,凉丝丝的甜味在两人之间散开。
赵老师划亮火柴时,火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是开发公司的人,他们想拆老杨树建商场。”
“所以张阿姨说‘要守住树’……”舒冰冰轻声道。
青铜板在火把下泛着暗黄的光。
赵老师用枯枝在地上画出三个符号:“铭文里说,开启下一道门需要三组密码——锁扣的位置在这儿。”他指向石室角落的石壁,那里有三个拇指大小的凹槽,“一组是时间,一组是方位,一组是……”
“和青铜盒有关!”章昕玥突然翻开手机相册。
照片里,她们上周找到的青铜盒锁眼正对着镜头——三个三角形排列的圆点,和石板上的锁眼、石室内的凹槽,形状分毫不差。
“冰冰,你记不记得?”邓紫歆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图书馆那本《民国校志》里夹着张纸条,写着‘子时三刻,北偏东’。”
武芷晴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快速翻到录音文件:“上周在风铃下,风刮过的频率是……”她把手机举到耳边,“滴——滴——滴滴——和青铜盒锁芯转动的声音节奏一样!”
舒冰冰的手指抚过石壁上的凹槽,掌心能感觉到石头里透出的凉意。
她想起老杨树上挂着的那串风铃,想起她们深夜蹲在操场数星星时,陈颀琳说“要是能永远不毕业多好”,想起张阿姨把薄荷糖塞进她手心时,指甲盖泛着和青铜板一样的青灰色。
“昕玥对坐标,紫歆对时间,芷晴对声音。”她转身看向同伴们,“我和颀琳核对校志里的方位。”
陈颀琳从背包里摸出放大镜,镜片上还沾着早上做实验时的粉笔灰:“我这儿有1958年的老地图,北偏东15度的标记……”
章昕玥的手指在青铜板上移动:“30°15′对应北纬,120°47′是东经,和学校后门的老槐树根位置……”
邓紫歆把小本子摊在腿上,铅笔尖在“子时三刻”西个字上戳出个小洞:“子时是23点到1点,三刻是45分,现在是……”她抬头看了眼手机,“23:40,还有五分钟。”
武芷晴把手机贴在凹槽上,录音文件里的风声逐渐清晰。
当“滴滴”声和洞壁传来的共振重叠时,她猛地抬头:“就是现在!”
舒冰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和陈颀琳同时按下石壁上的凹槽——“咔”“咔”“咔”,三声轻响像三枚棋子落进棋盘。
整间石室突然震动起来。
青铜板缓缓沉入地下,露出后面的石门。
门纹是盘绕的树根,和老杨树的根系一模一样。
当最后一道锁扣被按下时,石门发出轰然巨响,一股冷风裹着潮湿的青草味扑面而来,里面隐约传来钟鸣般的回响,像是谁在很远的地方,轻轻拨响了沉睡百年的琴弦。
“冰冰……”邓紫歆的声音发颤,“里面有光。”
舒冰冰举起手电筒。
光束穿过石门的缝隙,映出满地的蝉蜕——每一片的纹路,都和她们捡过的、老杨树上落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