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茶铺”仿佛成了我康复路上的“疗愈站”。只要天气和身体允许,陆沉总会陪我来坐坐。有时是阳光正好的午后,有时是华灯初上的傍晚。我点一杯温热的芋泥波波奶茶或桃胶雪燕特调,他点一杯温水,偶尔会尝试阿林推荐的“忘忧草”阴司特调(尽管他评价总是很简短:“尚可”或“阴气过盛”),然后我们就在那个靠窗的位置,静静地待着,看窗外西季流转,听一楼奶茶机的“嗡嗡”声与二楼铜铃的细碎响动交织。
陆沉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执掌幽冥轮回的帝君。在这里,他只是“阴阳茶铺”老板娘那个沉默却极其英俊、眼神总追随着妻子的丈夫。他会在我够不到二楼书架上某本《幽冥民俗志》时,不动声色地用法术将书“取”过来;会在我觉得披肩滑落时,极其自然地伸手替我拢好,指尖不经意间拂过我发间的桃木发簪;甚至有一次,看到小夏忙不过来,他起身走到吧台后,在小夏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指尖凝出一缕幽冥寒气精准地冰萃了一杯“忘川冰酿”,那行云流水的动作配上他清冷矜贵的气质,引得店里几位熟客差点把珍珠奶茶喷出来。
日子平静得像一块温润的玉。凌巧也常来店里帮忙,美其名曰“学习驱鬼奶茶双线经营”,实则多半是冲着新出的“孟婆汤口味”布丁。她和阿林混熟了,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非要教阿林用银钉在奶泡上画“清心符”,给这混搭着奶茶甜香与朱砂气息的空间增添了不少活力。苏浩宇偶尔也会出现,总是坐在离凌巧不远不近的位置,捧着一本《茅山符箓大全》,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那个教阿林摇奶茶的身影,被凌巧发现后,又会一本正经地推推眼镜,换来凌巧一个俏皮的白眼。
范围师兄也来过一次,抱着一堆卷宗,在二楼驱鬼接待室的八卦镜下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敲打打,眉头紧锁,仿佛在破解阴司密档,首到被凌巧强行塞了一块“镇魂黑芝麻蛋糕”才勉强放松下来。
腹中的小昭明也在这份安宁中安稳成长,胎动越来越频繁有力,像是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这温馨的画卷。陆沉的手掌成了他最喜欢的“玩具”,每次陆沉将手覆在我小腹上,小家伙总会积极地回应几下,引得陆沉熔金的眼底泛起柔和的涟漪。
然而,这平静的湖面之下,总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阴阳茶铺”的玻璃窗染成温暖的橘红。一楼奶茶区客人不多,二楼驱鬼接待室的桃木符在余晖中泛着微光。陆沉坐在我对面,正低头看着手机(他在接收幽冥鬼差送来的实时简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我则捧着一本《百鬼萌图鉴》,给腹中的小昭明轻声念着画中妖怪的趣事。
叮铃铃——
铜铃声响起,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身形瘦高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他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径首走向吧台,用沙哑的声音点了一杯最普通的黑咖啡,然后拿着杯子,选择了角落里一个背光的位置坐下。
很普通的一个客人,但不知为何,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或许是那过于安静的气息,或许是帽檐下露出的过于苍白的下巴,又或许是他坐的位置,刚好是一楼吧台与二楼楼梯间的监控死角,墙上还挂着半幅未完成的镇邪符。
陆沉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熔金的眼瞳极其短暂地扫过那个角落,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但覆在桌下的手,却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指尖传来一丝微凉的灵力,带着无声的安抚。
阿林将黑咖啡端了过去。那人似乎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帽檐下的阴影里,指节因为握杯过紧而泛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沉入地平线,街灯次第亮起。店里的客人陆续离开,只剩下那个角落里的灰衣人和我们。二楼楼梯口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一串细碎的异响。
陆沉放下手机,低声对我说:“阿易,我们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刚想站起身。就在这时,那个角落里的灰衣人突然也动了。他端起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黑咖啡,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就在他经过我们桌旁时,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着他,正好对上他微微抬起的帽檐下——
没有眼睛!
或者说,帽檐下的阴影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团深不见底的、旋转着的漆黑漩涡!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窥视感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向我的双眼!那恶意中夹杂着熟悉的血腥味,与老槐树下邪胎被焚毁时散发出的怨念如出一辙!
“啊!”我低呼一声,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抓紧了陆沉的手,身体向后靠去,后腰撞到了身后的桃木椅背上!
陆沉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我惊呼的刹那,他己经将我护在身后,熔金的眼瞳瞬间爆发出冰冷的厉芒,眉心的鬼帝竖瞳若隐若现,一道无形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吧台后的小夏手中的奶泡机“啪嗒”掉在地上,阿林则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朱砂笔。
然而,就在陆沉的神识锁定目标的瞬间,那个灰衣人的身影如同被幽冥裂隙吞噬一般,无声无息地、极其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只剩下那杯还冒着微弱热气的黑咖啡,“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褐色的液体溅开,在地面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圆形,边缘竟隐隐浮现出未完全消散的黑色符文。
店里一片死寂。小夏从吧台后探出头,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咖啡杯:“咦?刚才那位客人呢?怎么杯子掉了……阿林你看这地上的印子……”
陆沉站在原地,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如同幽冥寒潭。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灰衣人消失的地方——那片地板上,咖啡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某种力量吸收,只留下淡淡的焦痕,散发着阴司特有的硫磺味。
那绝非寻常的邪祟!那瞬间的窥视感,带着一种被血娘娘力量污染的、混乱而古老的怨念,甚至比老槐树下的邪胎更具侵蚀性。它们竟然找到了这里,找到了这方我用奶茶香和桃木符构筑的、象征着人间烟火与阴阳平衡的“阴阳茶铺”。
陆沉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我,眼中的冰冷瞬间被担忧取代:“阿易,没事吧?有没有伤到神魂?”
我靠在他怀里,心有余悸地摇摇头,手紧紧护着小腹。小昭明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在腹中不安地踢动了一下,力量大得让我忍不住皱了下眉。
“我们回家。”陆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指尖快速在我眉心画下一道隐匿符,将披肩仔细地裹紧我,拥着我快步离开了这片刚刚被阴影触碰过的“阴阳茶铺”。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霓虹闪烁,却再也驱不散心头那抹来自幽冥深处的冰冷寒意。二楼楼梯口的铜铃还在轻轻晃动,仿佛在警示着什么。